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开始的事情,竟然也要在这里结束。
他在下楼梯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在自己掌控不了事态变化的时候,便选择听天由命。
让那个叫作命运的东西来安排人生接下来的发展。
在下到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杜寻!”
然后,一声沉闷重物坠地的声音,只有老宅的屋顶上突然盘旋而起的鸽子,看到了少女飞身一跃的身体,是以怎样不可抗拒的决绝姿态,遽然落地!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金属嗡嗡作响,随即成为巨大的轰鸣声。
人声鼎沸嘈杂,救护车与警车的呼啸,远处的天空一声接一声的闷雷……世界上所有能发出声响的物体都在这一刻齐鸣……
杜寻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袁祖域握住我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
他有一双在男生中罕见的修长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做出反应,而是等了等,才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陪着筠凉赶到医院的时候,陈芷晴的父母还没有来,杜寻一脸惨白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
筠凉甩开我奔向他的动作那么自然,我傻傻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紧紧拥抱。
“我忽然,很想吐。”我对袁祖域说。
很奇怪,我的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似乎人性里某种“恶”开始彰显出来,我的语速很快:“他们真的不怕报应的吗?陈芷晴还在手术室,生死未卜,他们竟然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拥抱?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昏黄的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隐约,灰暗,像是某部黑白默片里的剪影,一个简单而模糊的轮廓。
袁祖域本来一直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说:“宋初微,我真的不觉得他们罪无可恕。”
“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分分和和,本来可以好聚好散,你看这条马路上,哪个人没有失恋过?是那个女生的偏激害了自己。”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样的言论,不过是同为男性的他站在杜寻的角度看待问题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他摆摆手,“我是旁观者清,你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夹杂了太多的主观意愿,换句话说,你太入戏了。”
好像有一道闪电在我的眼前闪过,一瞬间,所有的角落都被照得通亮,我怔怔地看着袁祖域的嘴唇一张一翕:“你认真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你潜意识里是想起了上次你跟你男朋友那件事,你痛恨不忠所以迁怒于你的朋友,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你说得那么罪恶滔天。”
我全身一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快步走着,袁祖域跟在我身后喊了很多声我的名字,可是我执意不回头。
真是可笑,我干吗要跟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说那么多,我干吗要向他倾诉我的看法,我怎么想,关他屁事啊!
我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并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
但在袁祖域停下来对着我的后脑勺吼了一句话之后,我也停住了。
他说:“宋初微,你就是恼羞成怒!”
我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那一刻,昔日高举着反叛大旗的宋初微又回来了,对于良善的规劝,她总是这么不识好歹:“笑话,你是我什么人,我会因为你说的话恼羞成怒?”
大风呼啸而过,就那么一瞬间,原本靠得很近的我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屏障,而可悲的是,无论是我还是袁祖域,都没有打算去破除这道屏障。
他也冷冷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冷笑着说:“是啊,你也不是我什么人,再见。”
看着他抢先一步转身就走,我气得攥紧了拳头却不晓得往哪里挥,要是旁边有扇玻璃窗,我肯定毫不犹豫一拳就抡过去了。
沈言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初微啊,你刚刚路过时,好像看到你了,是不是啊?”
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吃自助餐是一个很不错的发泄方式,我和沈言端着餐盘站了很久,我夹了很多很多慕斯蛋糕、黑森林蛋糕,还有平日里最喜欢的抹茶蛋糕。
沈言自己并没有要蛋糕,可能是顾忌卡路里的缘故吧。其实我也怕胖,但是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生鱼片上沾着的嫩绿色的芥末,我光是看着都忍不住龇牙咧嘴,沈言吃下去却面不改色。
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在沿海城市长大的,我们那边的人吃芥末都这样,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