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那边的时候,我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食物也吃不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月亮想起你都会哭……可是,不敢打电话给你,不敢让你知道我过得不开心,半夜小腿抽筋醒过来,真的冲动得就想买一张机票飞回来,守着你,哪里都不去了,前途也不要了……”
“为什么会这样,杜寻,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没等杜寻有所反应,筠凉整个人像是被开水从头淋到脚,浑身发麻,她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几乎是下意识地,杜寻跟着冲了出去。
留下陈芷晴一个人。
原本温暖的黄色灯光,此刻,这么刺眼。
站在大马路上,筠凉奋力地推开杜寻,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崩溃。
就像是积攒了很多年、很多年的火药突然爆炸。筠凉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对杜寻喊着:“不要管我,不要碰我,你走吧你走吧,求求你走吧……”
一连数十声,叫人不忍卒闻。
风那么大,车灯那么亮,路人的脚步那么仓皇,偌大天地,这一刻,苏筠凉只感觉得到她自己。
良久,杜寻蹲下去紧紧抱住瑟瑟发抖、喃喃自语的筠凉,那种心酸的感觉从来没有过,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也明白这选择所要付出的代价。
选择我们所选择的,便将要承担我们所承担的。
杜寻的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酸楚和无奈:“筠凉,是我连累你了,如果结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够让你好起来的话,那以后……我保证不去见你,不去打扰你,好不好?”
那一刻的苏筠凉,哪里还有精力去思考杜寻说的话,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咽,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我再也不想听到关于你们的事情……你们以前、现在、以后……都跟我没关系……”
“那好吧……”杜寻看着车行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苦笑一声,“好吧,那我送你回去,过了今天晚上,你再也不会见到我这个人,放心吧。”
坐在副驾驶上的筠凉疲乏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把车窗全部降下来,听到杜寻在给陈芷晴打电话:“你在那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我待会儿来接你再送你回家。”
这些话筠凉其实都听到了,但她没力气管了,要怎么样,随便吧。
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再开十五分钟就到女生公寓了,回去之后,倒头就睡,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寻的车驶过这间麦记的时候,袁祖域已经把第二杯可乐喝掉一半了。
其实我已经不忍心再问下去,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愿意继续跟我说,他说:“宋初微,你自己没意识到吧,你有一双很善于倾听的眼睛。”
我“嘁”了一声,你真是个文盲啊,眼睛是用来看的,哪里是用来听的。
“呶,你这就是死读书的人说出来的话,没一点文艺细胞,我这种另类的表达你当然不明白啦。”他白了我一眼。
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地问下去:“那后来,你为什么退学呢?”
说起这件事情,袁祖域首先便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因为……穷啊。”
父亲逝世,不仅意味着失去了骨肉血亲,同时也意味着家中失去了最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袁祖域深夜看到母亲卧室里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本想去敲敲门,可是才靠近门就听见屋内那隐忍而压抑的哭声。
你听过那种哭声吗?那种感觉……
就像把一只鸽子放进箱子里,然后盖上盖子,翅膀扑腾的声音,渐渐地、渐渐地变得悄无声息。
袁祖域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从前坚毅得如同顽石一样的男生,在黑暗中摸到自己的脸,一片潮湿。
可是第二天起来,母亲依然准备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街口买回来的油条,自己家里熬的小米粥,看着眼前的这些,他原本已经涌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只得咽下去。
从那天开始,袁祖域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他并没有花什么心思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全赖于天赋,可是从那之后,他花在学习上的那股狠劲连老师都觉得震撼。
多年后袁祖域说起那段日子:“就像古代的那些秀才举人一样,脑袋里除了考状元、出人头地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与他同一般年纪的很多男生还沉迷在动漫、武侠、篮球,甚至是对异性那种朦朦胧胧的好奇和对生理变化的忐忑之中,唯独他没有,他的世界里只有书本和功课。
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不是母亲眼中深深的谅解反而狠狠地刺痛了他,也许真的也就一直坚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