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醒来时候,正看见自家少主坐在桌边,身侧映着初生晨曦,居然有些萧索之意。重轩性子温,不大说重话责备人,也不会无聊到伤春悲秋一番。她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突然大叫一声:“少主!”
重轩没转头,却莫名地问了一句:“清音,若你心心念念着一个人,她不在身边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这说明什么?”
清音歪着头看他:“那么这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重轩微微摇头,语气颇为诧异:“自然不是。”
“那么你会不会想不断靠近她,最好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就算她不知道也行?”
他微微皱眉:“是吧。”
“那么会不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最好都能够在她附近,不离不弃,陪着她一辈子?”
重轩看了清音一看,迟疑一会儿还是答道:“是。”
清音瞪着一双眼,夸张地颤抖着:“少主,你……你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啊,可是清音只把你当大哥哎。”
重轩手一抖,茶盏一下子扣在衣衫上,连忙站起身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是你了?”
清音舒了一口气,奇道:“可是只有我一直陪着少主,难道还有别人吗?”
重轩低着头,脸上微微泛红:“我是说许姑娘,如果是你,我头痛还来不及。”
她笑嘻嘻地开口:“可是你现在也在头痛啊。咦,那位姓许的姊姊呢?我怎么没见她。”
重轩叹了口气:“她说有事,一早就离开了。她还说,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我这样纠缠着不放,也说不过去。”
清音扑闪着蝴蝶一样的睫毛,不解地问:“那个人会比少主你好吗?若是比你好,你也再放弃不迟啊,何况沁姐姐也说了,少主和许姐姐的命格最为契合,这就说明有缘嘛。”
他垂下眼轻声道:“是么,这命格之事,本来也不能全信。”他撩起衣袍,将沾了茶水的外袍褪下,清音去里屋拿了一件干净的,给他换上。
重轩淡淡道:“我们便在中原到处走走,难得出来一趟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梯横画阁黄昏后
南京府在大明初建、天下始安之时作为国都,史称应天。永乐帝登基后便迁都北平,将应天改名为南京,作为留都,是以南京府的繁华实在不下于京城。
许敛宁初到南京府时候便租下了一处民宅,毕竟客栈人流多,难免被人认出了。她只是打不定主意,有些江湖中的事不是她该管的、也管不起。龙腾驿远近颇有名望,据说门下也是高手如云,一旦出了差池,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时下是秋意已深的时节,走在街市上也觉得有股凉意。
她这些日子奔波不停,忽听当地人在说过明日便是霜降,方觉日子过得飞快。一早起来,就看见好几户本地人家拖家带口,去附近的寺庙还愿。
若是佛诞日,只怕进香的更多。许敛宁记起在师伯还在时,曾陪着去灵隐还愿,佛堂里青烟缭绕、人山人海的情景十分恐怖。
师伯说,信命的多半是些不顺遂的,总觉得可以有个寄托。
许敛宁当时答道,她只觉得凡事都有因果,自己埋下因,其他的多半在意料之中。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十分可笑。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骑着马出来抛头露面,不过生得还真水灵。”迎面而来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妇,边摇头边喃喃自语。大约她年纪大了,耳朵也有些不灵,这自语的声音未免太响亮了。
许敛宁瞥了一眼宽阔街道中心缓缓勒马前行的一队人,不由定住脚步。当先的老者健硕锦衣,面带微笑,马鞍边挂着一把皮鞘的长剑,却是龙腾驿的门主柳君如。而他身后则跟几个年轻弟子,都是清一色白马,其中还有几个在武当见过的,其中便有林子寒。他是龙腾驿最出挑的后辈弟子,骑着马走在最后,时不时同并辔的女子低声说着话。
许敛宁震惊地看着那个同林子寒说着话的女子,思绪纷乱。那个女子,笑起来两颊会有一对不怎么对称的酒窝,隐隐天真的模样。可许敛宁却知道她使的兵器是峨眉刺,出手甚是狠辣。原来,那日在天殇教地道中失踪的殷晗和龙腾驿走在一起。
又或者,殷晗和阮青玄一般,她本来就是龙腾驿的弟子。
倏然间,萦绕过去的疑团全部被解开。当初凌轩宫在南京府的暗哨会被夷平,是殷晗通风报信。如此一来,那么当日在密室找到的红衣孩童模样的水天姑应是龙腾驿伏下的好手。也就是说,当年五世家被灭门的惨案也同龙腾驿脱不了干系。
她快步走到僻静处,方才停下来慢慢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