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敛宁真心实意地说:“先生说的是。”
“这几日下来,我也该回去了。你很好,可惜……”他站起身,微微沉吟一下,“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当从不相识,你不算是我的弟子,我们只是相伴着同行了一阵子罢了。”
“……是。”不知道为什么,稍微有些感伤,许是很久都没有相似的感觉。
萧凉看着她,又是一笑:“缘分如浮云,你我都是一般,不用太看重了。”然后衣袖飘然,径直向门外走去,待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顿:“以后,若有机会,你可入我门下,只怕……”后面半句却悄然无声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到了端午。龙舟、粽子、艾叶本是端午必不可少的。随州城恰好临江,每逢五月初五,更是加意的热闹。
此刻正值晌午,锣鼓喧哗,彩旗飘扬。随州城的百姓熙熙攘攘聚集在江边,等待精彩的赛龙舟节目。江边的儿女不畏风吹日晒,眼下顶着艳阳,握着桨蹲坐在船上。
只听擂鼓声响起,半空中腾起了礼炮的碎屑,复又缓缓地飘落在江面上。十几只小船已经箭似地向前而去,最当先的船上却是个紫衣女子。她不似其他渔女一般劲装水靠,竟是云罗长裙,云袖束起,总算不至于碍手碍脚。她生得斯文柔弱,可手上的桨一划,却在转瞬间把其他男子都甩在后面,只是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岸边。
沿江观看的随州百姓大多是认得她的,眼见她得了胜,也是真心喝彩。
紫衣的女子不待船停稳了,脚尖在船沿上一踏,已经轻盈地到了岸边,拉着一个人的衣袖道:“师兄,你可看见了?今次我又赢了。”她的语调很是欢喜,秀丽的脸庞也因为这份欢喜微微明亮。
“会点功夫,自然不一样,要是换了我去扛着船在江上漂,保管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高挑女子面纱覆面,款款走来。
本是在岸边观看的许敛宁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回转头看着她,嘴角的笑细若柳丝:“那么青玄师姊可要不吝一展水上漂的绝技了。”
阮青玄眼角微弯,突然正色道:“我猜想你是先来随州了,师父的吩咐都不记得半句,害得一路过来我整日介忙着帮你编谎。”
“也不是故意不和师父汇合的,只是路上碰见一位萧先生,他暗里指点,让我走不开么。”
“什么萧先生如此神通广大?”阮青玄似乎也勾起几分好奇。
“武功自是不必说了,就是性子有些喜怒无常,可待我却甚好。”许敛宁微微偏过头,将两人如何相识、如何一路较量轻功的事大略讲了。
阮青玄嗤笑道:“原来是位前辈高人,我还想是什么俊美男子呢。”
许敛宁一时失笑:“大概早二三十年,算得上是翩翩佳公子吧。”
阮青玄似突然想起什么,正待开口,却被一个大嗓门打断:“李师姐,你仗着一身武功都赢了好几年了,就不能让给其他男人赢一次吗?”
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只见人群疏散,一个身板结实的少年正避开那个在龙舟大赛中拔得头筹的紫衣女子恶狠狠的一掌。他才退开两步,对方又一掌扫来,手忙脚乱地躲开,一面用他的大嗓门哇哇大叫:“我说实话,你那么凶做什么?师兄,你快拦住她,不然我就死定了!”
“何师弟,我定会记得早晚一炷香、逢年过节烧些纸钱,你就安心去罢。”语带悠闲,到了末尾轻轻一扬,也听出几分笑意。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恶毒言语,听上去却不一样。许敛宁看着那人青衫萧然、银簪束发,端的气度清华矜贵,心里轻轻飘过一句话:张惟宜这厮,果然处处有知己,哪里都滋润。
“我就知道你们暗地里勾勾搭搭,实有奸情!”少年的大嗓门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都引了过来。那紫衣女子涨红了脸,又是一掌拍去,当即将他摔了个跟头:“你再敢胡说八道!”
“那人教了三个弟子,”许敛宁凝目看着,笑了一笑,“张惟宜、何靖、李清陨,现下都碰见了。”
“你待怎样?”阮青玄不动声色地开口。
“我不待怎么,只是日头毒辣,想回去歇着。”许敛宁微微一笑,笑意却到不了眼底。阮青玄嫣然道:“我赶在师父之前过来,也有些倦了。”她偏过头,看着许敛宁的侧脸,一片平淡无澜,突然记起五年前尚且稚气的她,沉淀在眼角的那些情绪,再也看不见。
身后的人潮散开,隐隐有青衫的一角闪过,只听何靖的大嗓门在后面叫喊:“师兄,你快来救我——咦,你走开干什么?”然后砰的一声,似乎又摔了个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