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晗从暗处走出来,嘴硬道:“我没偷听,是你们在顶上讲话太大声,我才听见的。”
张惟宜偏过头看她,只见月华映在她的脸上,微微映出些晕红。他伸手过去,用两指托起她的下颔,笑了一笑:“我说话有那么大声,可以教你循着声响绕了半间客栈到这里来?”
殷晗缩了一缩,隐约紧张:“你想做什么?”
张惟宜松开手,轻轻笑道:“何必慌张,我现在清醒得很,能对你做什么?或者,你想着我会做什么?”
殷晗脸上发烫,又不敢看他,目光躲躲闪闪。
“殷姑娘,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张惟宜眼中清冷,淡淡道,“我并不是你家养的狗,什么事情都需你在后面盯着。你爹还等着利用我,你可别坏了你爹的事情,明白么?”
殷晗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跺了跺脚道:“你以为你是谁?那日你断了手臂半死不活,若不是我向爹爹求情,请来苏先生,你怎会站在这里?你便是我们龙腾驿养的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张惟宜轻笑一声,语气渐冷:“那也麻烦殷姑娘别没事跟在我后面,徒然惹人心烦。”
他眼中阴霾,走道拐角之时,捧着东西过来的店小二收势不及,同张惟宜轻轻一撞,连连道:“当真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张惟宜微微摇头。
店小二又道歉了几句,匆匆走了。
张惟宜低下身,从地上拾起一个蜡丸,攥在手中。
如此七八日过去,许敛宁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她同苏泠商量了,既然在这里安全,干脆就拖到伤好后再动身。龙腾驿的想来也在等他们离开,于是便耗上了。
要知道和一批龙腾驿的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反复看着那几张脸,实在看得生厌了。
林子寒一见苏泠便将握住剑柄,想拔剑,大概想起师父嘱咐只好又松开,如此几个动作重复好几回。苏泠闲着无事,便专挑着林子寒必经之路走。
许敛宁道:“这样半天都拔不出剑来,有什么好看的?”
苏泠摇摇手指,弯着眼笑:“你没见着他现在准备拔剑的那姿势较从前更有气势了吗?”
许敛宁要笑不笑。
苏泠拖着下巴,靠在二楼的凭栏向下看:“敛宁,你可曾想过一日厌倦了江湖飘泊?”
许敛宁淡淡道:“只怕早就厌倦了。”
她顿时来了精神,转头问:“那么你将来会做什么?可是回凌轩宫吗?”
许敛宁伸手支着凭栏,隔了片刻方才道:“可能会开个医馆也说不好,毕竟其他我也不会,就是略通些医术。”
苏泠言语中颇有些羡慕:“济世悬壶,妙手回春,光是听着就很好了,可惜我师父那医术,我半分都学不来。”
“济世悬壶什么的说得太虚了,其实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开一间不大的医馆,高兴时候还好收个徒弟……”
“等到名声远扬,附近的人都来你这里求医的时候,还可以摆架子充高人。”
许敛宁开始向往起来:“最好能买一块药圃,养些珍稀合宜的药种。碰上一些怪疾,就记下来,自己慢慢摸索。”
苏泠立即道:“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便来你这里蹭着,由你来养活。”
许敛宁微微失笑。
苏泠正色道:“其实我也会很多东西,若有来砸场子的人我定立刻便打发了。你要是觉得太清闲,不妨也教我几招医术,我就当你的便宜徒弟。”
许敛宁毫不犹豫道:“那好,一言为定。”
苏泠噗哧一笑,伸出手道:“口说无凭,我们来击掌立誓。”
许敛宁在她手上一拍,微微笑道:“其实我说话一向算数,不用立誓也一样。”
张惟宜负手站在楼道口。
彼此在渐行渐远。
他静静地想着。会不会有这一天,他在万丈红尘回首遥望,而她却在那山清水秀之中,容颜依旧,清雅出尘。
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却有那么几分苍凉伤感。
他这一路走来,早已过了感伤的年纪,此刻却有些寂寞。
许敛宁站得累了,转身回房休息,微笑着向他一颔首,便擦身而过。
张惟宜站着没动,脸上还是极淡神情。
拖了几日,先是龙腾驿的人耐不住了。一早便退了房,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道路上尘土飞扬,一队人去而复返,惹得鸡飞狗跳。
苏泠笑着说:“他们耐心不行,在客栈里待不住,又想在路上堵我们,结果两头都憋不住,真没用。”
许敛宁支着下巴道:“其实我们也不好办,总不住于一辈子赖在这里不走,万一把他们惹毛了,也顾不上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