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它应该和三座丘陵一样都是高大宏伟的建筑,但现在只剩下它尖锐顶部残留在日积月累的砂砾外,锈迹斑斑,好像块巨大野兽的骨骸斜插在眼前一片辽阔干涸的平原上。
周围躺着一些动物的尸体,这让我立即停下脚步小心地在附近的岩石背后躲了起来。
那些尸体有的是森森白骨,有些却应是刚死不久。不知是死于日晒还是某种猛兽的袭击,它们尸身焦黑,上面隐见被牙齿啃食过的痕迹,我怕这是不是意味附近存在着刚才那样的一群猛兽。
但躲在岩石背后观察了好一阵,我渐渐确定周围没有潜伏着什么,于是继续拄着长矛朝前走,没走几步,我在一片崎岖不平的丘陵间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它如此突兀而安静地蛰伏在断塔边缘,一半依附着塔旁的岩石,像座孤独的坟墓,我正要停下脚步仔细朝它再观察一下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朝我靠近。
安静而又缓慢的靠近。我不敢回头看那是什么,只加快了步子迅速朝那片土堆扑了过去,到它边上飞快地用手里的矛朝它松碎的沙粒上挖,一边挖一边用手刨,如此反复几次后,长矛触到了样坚硬的东西,发出砰的声脆响。
随即一片跟我家地窖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属百叶窗在沙层下显露了出来。
周正家的地窖入口。
三年来我第一来到这地方,也是第一次即将见到那个跟我认识了整整三年,却从未见过面的男孩。想到这些心跳不由加快起来,有些激动,几乎忘记了身后那正不断朝我靠近过来的东西。随后突然间,我那激动的情绪蓦地又静了下来,因为我发觉那窗口看起来已经有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边缘的锈迹同砂石黏连在一起,不用锁它们都牢牢地契合着。
这是怎么回事?
没考虑太久,我在后背感到一阵冷风袭来的时候一脚将那沉重的窗板朝内用力踹开,随后立即朝里滚了进去,并迅速将窗朝上顶了回去。
窗框同周围的岩石和沙粒合拢到一起的时候,一团白糊糊的东西嗵的声撞在金属窗页上,发出长长一声咆哮。
那一瞬我心脏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看见被我遗落在外头的长矛嗤的声被从外头刺了进来,停在离我的脸不到一掌宽的地方。它是被外面那东西折断后掷进来的。那东西不单能像人一样靠两条腿行动,甚至还能模仿人的样子使用武器,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怪物。
所幸在那一下袭击后,外面不再有任何动静。我透过窗缝发现那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数个巨大脚印凌乱地烙在外面的沙地上,我轻轻松了口气,一边小心翼翼把那半支矛从窗缝里扯进来,一边引燃了随身所待的火绒,将火附着在长矛上,转身沿着台阶朝地窖内走了进去。
地窖同我家的地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闷得厉害,并散发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腐臭。我一边走一边叫着周正的名字,但始终没有人应我。
我想他可能是在地窖的另一头,靠近我家地窖的那一头,毕竟这地方离我家附近有一段距离,他如果病重,可能不会花那么多体力通过几百米的距离返回到这里,必然是在那里休息着。想着,我已到了地窖底部,这里头的空气更加浑浊沉闷,令我不由自主用力咳嗽起来,并觉得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以至好一阵无法继续再思考些什么,那样咳了好一阵后,才略微有点清醒了过来。
此时视线渐渐适应了里头昏沉的光线,我借着火焰忽明忽暗的光,看到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隐约有几个人在那里坐着,似乎睡着了,这不禁令我心跳再次加快起来。
难道周正家还有其他人活着么?难道这里除了我和周正外,竟还有别的活人??
意识到这点立即拖着两条发软的腿急匆匆朝他们奔了过去,但就在靠近他们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倒退着跌坐到了地上,几乎连手里的长矛都拿不稳。
那是四具尸体。
一个大人,两个少年,一个幼儿。他们低垂着干枯的头颅斜靠在地窖边缘的墙壁上,看上去好像是坐着,其实不知已死了有多久。干旱和闷热令尸体没有腐烂,而是变成了干尸,同我那些埋葬在地窖内的先人们一样。只是正对着我的脸上没有那种老死或者病死的安详,而是一种扭曲到可怕的狰狞。
他们面目狰狞地歪头朝地窖的某个方向看着,好像在看一样令他们无比恐惧的东西,最小的一个则蜷缩在大人的怀里,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佝偻着的小小的背影。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但没有躲成,于是一瞬间他们四个都死了,死于很久很久的某一个时刻,然后被那令他们如此恐惧的东西开膛破肚,将内脏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