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五步乡。”
缔素深低着头,以恭敬姿态来掩饰自己的不安。霍去病高高骑在马背上,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五步乡?安置灾民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倒是很符合子青的性情,霍去病并未起疑。
“是。”
问明五步乡的方向,霍去病策缰轻叱玄马,疾奔而去。
十里为亭,十亭为乡。
到处能看见的都是灾民,晃动着的人脸,无助而惶恐。
他只能一处一处地找过去,问所能遇见的游缴,问所能遇见的贼曹。
有人说在东边乡里,有人说在西边乡里。
没有,总是没有……
眼前人头攒动,但无论哪里,他都寻不到子青的身影。
丫头,丫头,你在哪里都没关系,我可以一直找下去,直到找你为止。
可是,你一定要好端端的!
直到将整个五步乡都找遍了,他也未找到子青,只得复折返回土城,找到缔素。
“青儿呢?五步乡我都找遍了,也没有看见她。”
缔素想出声,却又像突然被哽住,发不出声音来。
这种沉默让霍去病本能地恐惧,犹如一把钝刀,直直地插入他内心深处。
“说啊!”
他急怒道。
“她不让我告诉你,她说嬗儿在长安城等着你,”缔素低低道,“所以,你不能有事。”
难道青儿已经死了?!
霍去病踉跄欲倒,缔素欲扶他,被他猛力一把推开。
“她死了?”
“还没有,不过……她染上了疫病,药又用完了。”
“她在哪里?凤鸣里吗?”
缔素不吭声,沉默着。
霍去病翻身上马,被缔素拦在玄马前。
“将军,你不能去!”
“你给我让开!”
霍去病一勒缰绳,玄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出声,将缔素惊得连退数步,夺路而出。
缔素连忙上马,追着他。
霍去病还未至凤鸣里,守卫的游缴们便听见后头的缔素在大喊:
“拦着他!不能让他进去!”
他们一时也不知道玄马背上究竟是何人,自然是不敢违抗县尉大人的命令,两名游缴疾伸出手中长矛,拦在玄马前头。
玄马堪堪刹住脚步,连日奔波已是体力不支的霍去病自马背上摔下来,重重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对游缴们怒目而视。
“都给我让开!”
里头卫伉听见表兄熟悉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赶出来,还未至霍去病跟前便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去病表兄!”
“卫伉!”看见他在此地,霍去病也吃了一惊,“你也病了?”
“我已经好了,可是、可是……”卫伉指着子青所在的屋子,懊悔欲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霍去病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游缴,上前擒住卫伉,问道:“为何是你的错?!青儿染上病是你害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卫伉攥着他的衣袍,忙着解释道,“陛下要我来带你回去,可……她说不会让我为难,让我带你回长安去……”
尽管他说得语无伦次,但霍去病还是听出其中端倪,“陛下要你杀了她,然后才让我回去?”
卫伉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表兄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青儿在哪里?”
霍去病缓缓松开他。
卫伉抬起手,战战兢兢地指着东南角的那屋子。
霍去病大步行过去,推门,门被从里头闩上了。他微愣了下,转头看向其他人——
缔素、邢医长、卫伉,包括其他游缴都静静地望着他。
那瞬间,他内心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杵了一下,血淋淋地疼痛。
他明白了,是子青自己将门闩上,她根本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开门,丫头!”他将头抵在门板上,低低地唤道。
里头寂静无声。
子青将被衾拉高,一直掩到头顶,死死蒙住。
“丫头,开门,是我!”
霍去病的声音依旧温柔。
子青尽可能地将身子紧缩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躲避他的声音。
“丫头!”
子青整个人在被衾里头发着抖。
霍去病抵在门上叹息,顿了顿,他退开几步,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嘭得一声巨响,门板吱吱呀呀地晃了晃,他紧跟着再一脚,门板轰然倒地。
“丫头,你当真死都不见我了?”
他看着被衾中那个瘦弱的身形,目中有泪。
子青仍旧蒙着头,闷声道:“你快点走,嬗儿还在长安城里等着你,你不能有事!”
“若今日是我躺在这里,你可会走?”霍去病轻叹口气,“嬗儿是很重要,可他还有我娘在照顾着,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反倒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