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在烛火之下显得格外阴沉,寒声道:“这是自然,我亦不会放过慕容父子那对叛徒。昔日我离开晋都,他们一路派人追杀我,穷追不舍,不就是想阻止我纠集旧部么?将原本我的权势尽数落至他们自己手中,他们打得如意算盘,也该是到算总账的时候了。”其实,他早已经集结大军,不日便准备挥兵北上。
烟落轻轻吁出一口气,如是,她便放心了。眉心微皱,她低声道:“你的药,尚未起效。能否请你离开,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再多陪陪我的孩子一会儿,这也是……我这个无用的母亲……唯一能做的了。”她的话语嚼着无尽的心酸,话音最终湮没在蜿蜒漫至唇边的泪水中,涩涩的苦,直渗入心肺。
他突然支起身,一臂揽过她,将她拥入怀中,搂得那样紧,坚硬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似想将她楼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心中的软弱与温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他颤声道:“烟落,那只是一碗普通的安胎药罢了,我,怎忍心伤害你呢……我……”他突然卡住,那句,‘我爱你’,他说不出。,亦是不能说出口,说出来亦是徒增彼此间的烦恼罢了。
心中无望,第一次,他觉得这般无望。她一心爱着风离御,满心皆是,如何能再有他的一席之地?即便他可以用时间去换来与她之间的脉脉温情,可是她与风离御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要如何消减一分?
也许,他能得到她的感动,也许他能得到她的相守,可是那要她付出多大多沉重的代价?与心爱之人两地相隔,与自己的儿女永生不得相见。那于她,会是何等的剧痛?她如此娇柔纤弱,命运已是令她承受了这么多苦痛,还要再承受几多?
如果此前,是命运苛待她,可如今却是他一手造就的。
也许,是他过于执着了。也许,是他过于残忍了。也许,是他为难她了。
他爱她,所以他不希望她痛苦,不希望她挣扎,不希望她绝望。通
瞧着她精致如玉的脸庞,似有尘埃般的轻烟在眼前飘过,脑中突然回忆起,初次见她之时,茫茫人海,琳琳琅琅灯影晃动,她身姿翩翩,穿梭在了潮潮人流之中,月色如银,落至她的身上,恍若一只小小白狐,逼落人间。
是他,错过了。
当时收到内线密报,他知晓七弟在临仙画舫之上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明明知道,她会是那扑向灯火的飞蛾,他明明知道的,却没有加以阻止。他的一贯孤清,令他总是冷眼旁观。不想,那样的冷眼旁观,竟是令他痛失挚爱。
黯然垂首,他更紧地拥住她,反复呢喃道:“烟落……我好后悔……”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皆是掩饰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原来,人生便是这般,不容你后悔,亦是没有第二次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命运不可逆转。
烟落甫一听见风离澈给她饮下的竟是安胎药,不免愣了又愣,心口有错落的感觉,仿佛纵身跃入大海之中,渐起庞大而跳跃的雪白水花,一如她此刻震荡的心绪,优若梦中。他没有要伤害她的孩子,他竟然没有,是的,他待她那样好,从来只有自己欠着他的,而他何尝真正忍心伤害过自己?
侧眸望入他幽深的眼眸之中,感动在心底缓慢延伸,一分一分浸透她的全身,她的眸中已是满含氤氲雾气,盈盈欲落,哑声唤道:“澈,我……”
他以唇封缄住她的话语,感受到她并未反抗,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曾经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想起这样一张容颜,无论是在被围堵追杀的日子,还是在南漠国寂寥而又清净的日子,还是坐上了冷硬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他的眼前,总是会时时清晰浮现出这样的一张容颜。
突然,他不是那样恨她的欺骗了,只因若是没有她那样的蓄意接近,他如何知晓自己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他如何能切身感受这样缠绵怵侧的爱情,他几乎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
此刻,一个吻而已,他只想要一个吻而已。
他只想要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从今以后,年复一年,横亘四季朝夕,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温暖的,寒冷的,阳光的,黑暗的,暴雨的,风雪的,总有能令他怀念的人,总有能令他怀念的事。
他只得放手,他不得不放手。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是别人的娘亲,他留不住,留不住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是毫无意义的,又何必教她伤心呢……
双眸睁开,他辗转缠绵的吻着她,十指已是深深插入她如黑缎般垂落的长发之中,目光流连地瞧着她容颜的每一处,只想将她深深刻入自己的心中,永不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