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低迷,愈走愈偏,她只得沿着湖边缓缓踱步,淡淡的惘然如轻烟般拢聚在她的眉间,无法挥散而去。
湖水清澈,如玉如碧,望之生凉。
鄹然停下脚步,她缓缓取出腰间短玉萧,席地而坐,徐徐吹了半阕,曲调悠扬婉转,低低徘徊,相思于心,下阕却是无力为继了。
正待收音,远远隐隐传来了一阵笛声,吹得正是下半阕。
隔得远了,这样轻微渺茫的笛声似一种若有若无的缠绵,悠悠隐隐,分外动人。自己所吹奏的上半阕过于凄婉彷徨,已是失去了原本刻骨的相思之情。此刻听那人吹来,笛中情思却是十倍在她之上了。
她站立着听了一会,那笛音幽远清朗,袅袅摇曳,三回九转,在静夜里如一色春日和煦,只觉得心里的滞郁已然舒畅许多。
凭声去寻吹笛之人,所凭的只是那清旷得如同幽泉一缕般断续的声音,也只是那样轻微的一缕罢了。究竟是何人,相思之意,如此绵绵,已是教她深深感动。
那样的缠绵,那样的想念,仿佛数千数万个日日夜夜,皆化作了笛声中的相思,只在他的手中,徐徐舒展出来。却渐渐止住,不复能闻。
烟落踏着一地浅浅清辉,早已是渐行渐远,忽地听闻笛声止了,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又是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自己走至了何处,忽地脚下软绵绵一滑,似乎踏在了一个温热的物事上,她大惊之下几乎叫不出声来,那物事却哎呦大唤一声。
是个男人的声音,烟落一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怦怦狂窜着。此刻夜已深,怎会有男人在这王宫偏僻之处。
黑暗之中似有清亮的眸光闪过,似是惊讶又似意外,月色朦胧,她瞧得不太真切,只听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攥得那样紧,仿佛失去已久的珍宝复又获得了一般,唤道:“凝霜……”
他的语中用情如斯,令烟落珲身一颤,突地反应过来,她忙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字道:“你认错人了。”凝霜?会是指司凝霜么?好似这是第二次有人这般唤她,记忆之中,从前风离天晋也曾这般唤过她。
他仿佛没有听清一般,身子一颤,渐渐松开了她,他用力仔细看着她,眼神有些怅然,旋即有此失望,最终只是凝成一句低叹,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早不再是你这般如花年纪了。”
借着朦胧月光,烟落瞧清楚了眼前是一名中年男子,五官深刻英俊,棱角在疏落月影之下格外分明,可细看之下,两鬓已是多了风霜侵染之意。只是依稀仍可以瞧出他年轻时的俊朗无双,目光陡然注意到他手中所执的一管长玉笛,质地温润,光滑无比。
原来是他,烟落微讶,已是脱口问出,“方才吹奏下半阕之人,是你?”
南宫烈颀长的身影萧萧立于清冷洁白的月色中,英挺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温润的宁和,他垂下双睫道:“曲通人心,想来姑娘便是吹那上半阕之人罢。你的萧声泄露你的心事,看来咱们有着同样的想念。今日有幸,我手中这‘相思’已是很久没能寻到与它合音之人了,姑娘的技艺超绝,令我想起了故人,不免附和了半阕……”
烟落垂首,仔细瞧着那支玉笛,夜风来过,冉冉在衣,宽大的蝶袖被风带起翩飞之态,心中一动,口中已是呢喃问道:“相思?是这支王笛的名字么?真美……”
他凝神瞧着她,眸中流光滑溢,大有伤神之态,面前这名女子,真真是有几分相像,他轻叹道:“是的,相思与相守,一笛一萧,长相思,短相守,只可惜,如今的我,只余相思,而相守……”他突然止住了话语,抬眸望向深远的夜空。
月儿西沉,已是不怎么明亮……
……
卷三 丑颜皇后 第三十九章 一吻
南宫烈眸色黯一黯,仿佛是明亮的烛火被劲风一扑,徐徐隐去。
不语,他只是复又执起手中的长笛‘相思’,几乎是同一瞬,笛声悠悠轻扬而起,清旷如幽泉一缕,尾音绵绵,纠缠千里,脉脉沁入人的心房。
这样哀婉迷惘的曲子,笛声幽幽缕缕,荡气回肠,烟落只觉自己慌乱躁动的心已是被他的笛声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下去,侧耳倾听,十分入神。渐渐竟是如鬼使神差般取出自己随身所带的短萧附和起来。
笛萧合奏,声音清亮而别透,仿若睁眸便是一望无际澄碧的浩瀚蓝天,只是这样的合奏,弹奏者虽是功力深厚与技巧娴熟,可是毕竟彼此心境相去甚远,一个相思,一个迷惘,总是缺了一分相思与相守默契的情致。
一曲毕罢,烟落含笑谦道:“我技艺浅薄,让您见笑了,合音不上,倒反而破坏了你曲中浓烈的思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