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院因着是歌伶院,烟花之地,虽也是要接受排查,可终究只是过过场而已,官差来了几次,每次皆是小坐片刻,听听小曲,几锭金子便轻易打发走了,一时倒也安全无事。
大隐隐于市,这里果然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涵儿亦是很好,虽是没有乳娘照拂,可是玉婉柔日日都会差人去买来新鲜的牛乳,倒也是将涵儿喂养的面色红润。
在飘香院中待了几日,烟落渐渐了解到,原来玉婉柔竟是这飘香院的幕后老板。一年前,自云州而来的玉婉柔将本已经濒临关门的原春红馆买下,更名为飘香院,并且重新打理装饰,短短时间内已是名动晋都。
玉婉柔自己更是这里的头牌歌伶,她一月不过只唱一曲,且每次皆用白纱蒙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即便是这样,仍是场场爆满,日进斗金。
连续的宵禁排查,终于在五日后开释。飘香院自然得照常经营,不然也会招人注目,引人怀疑。
这晚,亦是玉婉柔登台献曲之日。彼时天尚未全黑,飘香院之中已是坐满了形形色色天南海北之人,鼎沸的人声,嘈杂的氛围,在这里你丝毫感受不到当下国难笼罩的阴郁。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些醉生梦死、沉迷酒色之人,自然不会是将家国天下事放在心中之人。
献曲的歌台之上垂落着通天的乳白色鲠纱,仿佛隔着层层朦胧,又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几乎瞧不清楚里面的状况。可即便是这般,玉婉柔仍以轻纱覆面,缓缓登台。翘首期待的众人,只能隐约瞧见一抹淡粉色的婀娜身影。
她的出现,使得满场等待之人立即安静了下来,霎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因着她的出场而屏住呼吸,周遭静得连一根银针落地都能清晰而闻。
烟落自二楼雅间的贵宾观席处轻轻撩帘,自上而下望去,风离清则坐在她的身边,凝眉一语不发。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竟也能令人们激动沸腾至此,烟落的心中不免开始期待起玉婉柔的歌声来,不知会是何等的动人心魄。
玉婉柔似清了清嗓子,幽幽唱了起来。
她的歌喉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婉转回肠,只觉五脏六腑都随着她每一个高低音跌宕不已,有击晶裂玉之美。又好似春日里柳絮绵绵,春蚕吐丝一般曲折绮丽,纠缠千里,道是曲中多情,又似是无情,热烈又冷静,令人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烟落在震惊之余不由感愧无比,这世间竟有这样好的歌声,夜莺般娇嫩、丝缎般柔美、泉水般清亮、情人般迤逦,直叫人销魂蚀骨,只愿溺在这歌声之中不愿再起来。
一曲三回,渐渐而止。那美妙的旋律似乎凝滞在空中回旋缠绕,久久不散。
歌曲毕罢,众人皆是哑声一片,待到回神之时,蛟纱帐内,哪里还有玉婉柔的身影,她早已是离去多时。众人方才恍然回神,可是如雷的掌声却不知要为谁而响起,只余一张空落落的座椅留在了迤逦缥缈的蛟沙帐幕之后。
烟落静静微笑不语,缓缓侧眸,只见身侧的风离清已是听得如痴如醉,如堕梦中一般。
忽然,对面雅间之中,似有银光一阵闪动,烟落微微眯眸,神情警觉,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帘子,只余一条细碎的缝隙,露出几许微弱的光芒,偷偷向对面瞧去。
凝眉更深,她几乎以为自己眼错,那人瞧着侧面的轮廓,怎么看都像是一一莫寻!
南漠国,广凉州,国都。
……
南漠国的春天要比风晋皇朝先一步到来,此时漫天的春光如同一只轻柔的手,缓缓拂过大地的每一处,所到之处,留下的皆是无边蔓延的绿色,夹杂着点点猩红的小花。是那样的明媚耀眼。
广凉州,是南漠国的都城所在,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绵延的宫殿依山而建,环湖而围。低墙叠式错落的殿宇,廊转千回,虽不似晋都皇宫高墙红瓦的大气凉然,却也是别有一番风致清韵。
宫中遍布盛开的花朵,枝叶旖旎,舒展自然,带着蓬勃生机。远远望去,如一脉色彩斑斓的锦幛,绵延不绝。
此时,风离澈长眉紧蹙,面无表情,正凝神负手立于连绵的宫殿前。一任春风吹拂过他刚毅的脸庞,徐徐吹起他青蓝色的衣袍飘厥翩翩。
只见远方有一脉黄线渐渐近了,他渐渐眯起冷眸,细看之下竟是大队人马扬起一人多高的尘土,如一道屏障慢慢逼近,清晰闻得马蹄声如雷奔卷。
而他等了将近半月之人,终于来了。
大队人马在离宫殿百步前止住了步子。唯有为首一人单骑飞奔前来,银甲白袍,于灰蓝天色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