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去细想,莫寻说的那句“烟儿怀孕中期是否小腹受过撞击”,究竟是什么意思。撞击,好似他的金令牌无心之中曾砸至烟儿的小腹,那会不会对无忧有什么影响?所以莫寻才会那样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失手伤了自己的女儿?如果真是这样,也许此时无忧跟随着莫寻会更好一些,毕竟莫寻的医术高深莫测。
他陷入了深思,不觉蹙眉,修长的一手撑着英挺的下颌,沉默不语。
烟落狐疑地瞧着风离御,只见他神色迷离,眼神似有闪躲。心中倏然一惊,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忙用力支起身,上前拽紧他的衣袖,惊惶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孩子呢,是不是不好了?”她产后体弱,加之心中紧张,手臂剧烈地颤动着。
风离御心中不忍,轻轻抚一抚她的眉心,柔声宽慰道:“胡说,都好得很。你才生产,且安心体养罢,孩子们自有乳母照料。”
欲盖弥彰!烟落又怎会轻易相信,当下便掀了被角!直欲起床。可是她哪来的力气?才要起身,整个人已似一朵被风吹落的花瓣,软软倒在了风离御的怀中。
风离御目光怔愣得瞧着她此时正死死依附着自己的手腕,那手腕因着她怀孕生产而憔悴瘦弱,一只翠玉镶金镯子,宝光灿烂,愈发显得她手臂枯瘦如柴,了无生气。
脑中回响起了卫风瞧过小皇子后的敛眼低叹,“皇后娘娘怀孕之时,未曾一日省过心,家中又频频变故,致使五内郁结,加上后期又是禁足获罪,看起来这营养又是不周全。唉,小皇子胎内不足,身量较小,需要好好照拂了。所幸并无大碍,算是万幸了。”
她已是吃了这么多的苦。他又怎忍心告诉她事实真相?可是纸包不住火,瞒得住今日,还能瞒住明日么?无忧被莫寻抱走,她早晚都会知晓的。
挣扎良久,他别过头去,声线发硬,吩咐道:“去把孩子抱来。”
红菱起先微微一愣,旋即去了。
烟落闻言,心下一松,见自己仍在他的怀中,忙推却了,径自软靠向了床背。期盼的目光时不时望向了朝阳殿门口。
不过片刻,但见乳娘怀抱一个大红色织金弹花襁褓,喜滋滋上前请了安,抱至跟前,先向风离御行礼,又向烟落叩礼道:“皇子给皇上,娘娘请安。”停一停才又俯身道:“奴婢给皇上、娘娘请安。”
话音未落,烟落已是忍不住一把抱在了怀中,目光无限温柔,停留在了孩子身上。她的孩子是那样的小、脸上的肌肤都有些皱皱的通红,软小的唇边还残留着奶渍,吃得饱饱得,此刻正睡得香甜。那样轻,那样温暖,那样柔软,她几乎不敢用力去抱,生怕自己手中的力用大了几分,会搁得他难受,会惊扰了他香甜的梦。
红菱在一旁凑趟,端视良久,笑吟吟道:“皇上请看小皇子那眼睛鼻子,子继父貌,简直和皇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真真像极了。生得真是俊呢!”
风离御亦是喜不自胜,眼中有丝缕不绝的慈爱缠绕,嘴角已是不自觉的含了饱满的弧度。
乳娘亦是随声附和道:“有皇上这般丰神俊朗的父亲,自然是虎父无犬子了。”
红菱捂住唇“咯咯”笑起来,道:“皇子生的像皇上,公主生的像娘娘,可真是一双金音王女,龙凤呈祥呢。”话一出口,她慌忙捂住自己个的唇,杏眸圆睁,一副说错了话,痛惜不已的表情。
风离御的脸色当即沉了沉。
烟落并未察觉,只一味瞧着怀中孩子,又环顾四周,情切问道:“小公主呢?怎么还没抱来,是不是还没吃饱呢?”身为人母的巨大喜悦强烈地冲袭着她,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尚未来得及感受他的存在便生生被打落了。这一次,真真切切抱在手中才觉得真实。
“扑通”一声,红菱突然跪下,双肩颤拌道:“皇上,全怪奴婢说错了话。奴婢一时口误才……”
烟落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神色迷惘。
风离御俊眉渐渐拧成一个“川”字,神情不辩喜怒,只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众人依言一一躬身离去。
他从烟落手中径自接过孩子,初为人父,他抱的姿势难免有些僵硬。修长的一指,轻轻逗弄起小婴儿的脖颈,惹得他幼小的眉毛轻轻一簇,打了个哈欠,偏头又是睡去了。而那般轻轻皱眉的动作,真真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呢。
他的眸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静静道:“我们的一双孩子。皇子,我起了个‘宸’字。公主,我起名叫做‘无忧’”。
突然,他抬眸,深深望入烟落幽黑清澈的眸中,痛声道:“烟儿,我们的女儿无忧,被莫寻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