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名宫人提醒,烟落方才忆起,好似司天监莫寻曾经说过,今日傍晚会有暴风雨,是以狩猎才那么早进行的。她忙点点头道:“好,本宫即刻回宫。若是本宫还有甚疏漏之事,你只管向内庭报来便是。”
“是,娘娘请放心。”那名宫人垂眉躬身,恭送烟落上了马车。
随着车轮滚动,缓缓驶离了青石板道,烟落恐怕是最后一名离开御苑之人。其余众人早被她一一安排先行启程回宫了。
走着走着,渐渐地山中起了风,卷起微黄的落叶在空中不断地飘旋,赶车的内监扬鞭一挥,催促马儿愈行愈快,似着急赶路一般。
车内颠簸得厉害,烟落有些不适,撩起车窗,瞧着一路景色飞快地向后而去。此时天已是愈来愈暗,阴云密布,风愈来愈紧,席卷天地,直吹得马车都如同狂风中一抹飘摇的残叶。
渐渐地天昏地暗,突然,仿佛有蓝紫色的闪电明亮划过天际,烟落神色益发担忧,又是朝窗外频频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山间落花一朵一朵,无声无息的在狂风中扫落至地。
心头一震,看来,今日她只怕是难以赶回宫中,会被困在这山中也未曾可知。
心内正郁结着,一场磅礴的雨忽然沉沉挥落在天地间,尘土的腥气,被如鞭的暴雨“哗哗”抽起。有轰然的雷声滚过深重黑暗的天际,轰得人耳根发麻。
道路迅速泥泞起来,马车似再也走不快,只缓慢的爬着,烟落瞧着那赶车的内监已是浑身湿透,极是狼狈。平日里遮阳用的华盖马车,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暴雨如注,马车顶上四周已是开始微微渗雨下来,顺至烟落座下的软垫,潮湿的冷意渐渐浸透全身。
这般下去,定是不行。烟落方想上前询问赶车之人,可否先寻一处避雨。空中一忽闪,一道耀眼的银光劈下,起了一阵狂风,又是打了一阵霹雷,也不知是风还是雷竟是将一棵大树给劈倒了。一根粗大的树干直掉下来,不偏不倚的压到了马车之上。
一阵猛烈的摇晃与震动,并着马儿凄厉的嘶鸣声在雷雨交加的暗夜之中鄹然响起。
待马车稳住,烟落立起身瞧清楚眼前之状,不由得花容失色,精致的脸庞盛满了恐惧,粗壮的树干已然将那名内监彻底压住,马儿亦是受了重伤,软倒在地。雨水不断地冲刷下来,泥泞与血水混在一起,如小溪般向四处蜿蜒,迅速染红了一片。
她颤抖着伸手上前去探那名内监的鼻息,却是僵滞在了暴雨之中。他死了!
只差分毫,如若方才那树干再偏差分毫,如今会死的人,便是她了。恐惧如同无数蜿蜒的小蛇,无孔不入的钻入她的心中。无暇再去多想,眼下,四处无人,她必须自救,为了腹中的两个孩子,她一定要活下去。
望一眼近在眼前的山,有山则必有山洞,狂风肆虐,残破的马车盖顶已然被掀起,再无处容身之处,烟落腾的下了马车,疾步奔跑起来。
暴雨哗哗如注,仿佛鞭子抽在身上,一记又一记,生生的疼。身上衣衫全湿透了,粘腻在肌肤之上。雨水迷蒙了她的眼睛,打散了她的长发,风雨阻绊着她的脚步,焦雷轰断了树枝的枝条,不时的坠落在她的身旁。
也不知跑了多久,久到她觉着自己几乎没法再坚持下去时。眼前却突然柳暗花明,一处黝黑的暗沉,仿佛是一个山洞。慌忙跑上前去,躲入其中。
周遭太暗,她身无一物,自然也是瞧不清楚山洞之内的情形,只得蜷缩在了一处角落里。身上突然没有了暴雨冲刷,冷风自洞口不断灌入,她反而渐渐觉着浑身冷了起来,牙齿开始打着颤,瑟瑟直发抖。
如今,她孤身一人,被困于这山林之间,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有人发现她并没有赶回皇宫之中,又要多久才会有人前来救她脱离这无边无际的苦海。
她默默熬着,每一秒都似在黑暗中煎熬,雨水哗啦不停,映衬着时间过得极其缓慢。
周身渐渐冻僵,她不知自己究竟是等了有多久,终于听到了不远处依稀传来了一声声呼唤她的焦切声音。
风雨中,那沉沉的音调掩不住的颤抖与沙哑,那般亲切又熟悉的声音,是她在黑暗之中反复念着的,思着的,如今她终于等来了。
“烟儿!”,“烟儿”,一声声揪心的呼唤渐渐淹没在了狂风暴雨之中,却又时而清晰起来。
是他,风离御,他终于来寻她了。马蹄声愈来愈近,听起来似错综杂乱,似乎随行的并不止他一人。
她心中一暖,无数的委屈与害怕一齐涌了上来,心血滚滚翻腾,双腿微屈踮起,她几乎便要站起来疾奔出去。不知为何,在这茫茫黑暗之中,她的脑海里,只想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