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方媞想说,既然苏珞会给她一千两让她借给龙微,她自然是真心想借了钱了结此事。但听龙微的口气,根本不信她当时的良苦用心。他把她想得更卑劣了。
“是啊,我怎舍得把多年积蓄借给你呢?”方媞故意呵呵地笑,“你也不想想,一千两!我几时能赚到这个数目?即便赚到了,我和你非亲非故,以我的吝啬,怎会借你钱!”
可是他当时是信的,他对她的话都深信不疑。
“我认了这事,你不过能得到十两银子罢了。”
“十两也是钱哪!”方媞说得眉飞色舞,“再说苏家是大户人家,帮他们讨来这笔银子,兴许人家一高兴就又赏我个几百两也说不定。”
龙微凝视她,眼神绝望:“到底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一千两,他并不放在眼中,可她竟然为了这一千两出卖他,出卖他们这一路建立的情谊。她把他轻松地推给别人,仅仅为了得到这一千两!
他的心在出血。
方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发觉他神情有变,勉强撑出一个难看的笑颜:“我是还金帮的人,必须完成我的使命。”
“我要听真话。”
“我贪财。”
她说得干脆,清楚,龙微努力睁大眼,想看透她无情的眸子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她的目光很冷也很坦荡,仿佛一个陌生人,他看不懂。
“好,我还钱。”龙微说,声音空洞洞的。
“什么?”方媞没想到他忽然改口,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听到时竟无一丝兴奋。
“一千两而已。”
“而已?这么说你拿得出这笔钱,不用我担心了。”
担心?她只担心他付不出银子!倦怠的感觉慢慢爬满龙微整个脊背,他就快连站也站不住。一路走来,他心下已把她当作可以依靠的同伴,谁知她眼里唯有钱而已。罢了,一千两银子就能看清一个人,他何苦再纠缠下去?
“我龙微顶天立地,说过没有欠钱便口无虚言,一万个人问我,我依旧这样说。但今日我愿意付一千两银子,买个耳目清净。方姑娘,可惜我看错了你!”
龙微回身就走,再无半句言语。
方媞看着他的身影,恨恨一跺脚,大骂:“我哪里有错!谁让你一门心思想在苏家住下去!”
她一个人闷在屋里生了半天的气,先是暗骂龙微不识抬举,后来转念站在他一边想想,觉得龙微也怪可怜的——辞官享福的当口,被人拖到杭州背了一笔债。到底是不是该放弃讨债回扬州去,她颇感茫然。
到底不愿和龙微冷战,她左思右想,终于蹑手蹑脚走到龙微屋外,果见他也在发呆。末了,听到他一声浓重的叹气,向门口走来。
方媞急忙退隐到廊柱之后,龙微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她,一径往院子外走去。方媞好奇地隐蔽身形跟在后面,看他出了苏府,穿街走巷尽挑偏僻的小路,不由诧异。她暗暗寻思龙微究竟打什么主意,忽然发现苏府有个小厮探头探脑,一脸失望,显然失去了龙微的踪迹。
方媞暗想,这书呆子倒也不笨,生怕有谁打扰他,竟懂得甩掉跟随的人。
龙微左绕右拐,最终只是沿西湖走了两里地,进了一家名叫“飘香溢”酒楼。
借酒浇愁?方媞暗笑,文人嗜酒看来说得不差,想起龙微酒量平平,担心他有什么差池,就悄立在一棵树后静静地观望。
湖畔风起,站了半个时辰后方媞的肚子咕咕直叫。看到酒楼里酒肉飘香,她咽下口水,龙微点的菜似乎一人吃不完呀。仔细查看,这小子面带红晕,约莫有七、八分醉意,这时候打劫他一顿饭,或许他不会生气。
主意拿定,方媞厚了脸皮大摇大摆走进,一拍龙微肩膀,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笑道:“一个人喝酒多闷,我陪你!”
龙微醉眼惺忪地瞥她一眼,稀里糊涂地道:“好,喝!都喝光!”
方媞喜滋滋拿起筷子,顾不上和龙微说话,一个劲往嘴里塞菜。同样是蹭饭,吃龙微比吃苏家的要爽快许多。龙微仍自顾自仰天大灌,并不理会旁边是否多了一人。
等方媞吃个半饱,才想起某个家伙似乎还在喝酒。如果她来之前,这个人的面色犹如少女双颊淡红的胭脂,此刻已经和蒸熟的螃蟹没什么两样。
“喂,你不能再喝了!”想到万一他喝傻了付不了钱,岂不是又得她掏腰包?“快醒醒!”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两大坛——”
龙微打了个酒嗝,唉,斯文在扫地了龙公子!方媞没好气地撇过脸去,把心头对他的些许歉意全部抹杀,然后,正想好好骂他一顿的时候,龙微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