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偏离,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
如果还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男生最讨厌汽笛的声音,因为预示着离别。
多艳还没有到达南京,他就哭成了泪人。
连听一声汽笛的资格都没有。
书本刚翻到扉页,作者就说声再见。
多艳郑重地提醒,这手链是要用矿泉水泡过,才能戴的。戴左手和戴右手讲究不同。但还没来得及泡一下,它就已经散了。
如果还有明天,要怎样装扮你的脸。
新娘还没有上妆,眼泪就打湿衣衫。
据说多艳的博客里有男生的照片。
男生打开的时候,已经是5月4日1点。
到这个时候,才有勇气重新上网。才有勇气到那个叫作天涯杂谈的地方。才有勇气看到一页一页的悼念帖子。然后,跟着帖子,男生进了多艳的博客。
在小小的相册里,有景色翻过一页一页。
景色翻转,男生看到了自己。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自己。欠着多艳小说结尾的自己。弄散多艳手链的自己。
那个自己就站在多艳博客的一角。
而另一个自己在博客外,泪流满面。
台阶边的小小的花被人踩灭,无论它开放得有多微弱,它都准备了一个冬天。青草弯着腰歌唱。云彩和时间都流淌得一去不复返。
阳光从叶子的怀抱里穿梭,影子斑驳,岁月晶莹,脸庞是微笑的故乡,赤足踏着打卷的风儿。女子一抬手,划开薄雾飘荡,有芦苇低头牵住汩汩的河流。
山是青的,水是碧的,人没有老去就看不见了。
居然是真的。
2009年搬家,男生翻到一份泛黄的病历。或者上面还有穿越千万片雪花的痕迹。
2010年搬家,男生翻到一盒卡带。十年前,有人用钢笔穿进卡带,一圈圈旋转,把被拉扯到外边的磁条,重新卷回卡带。
那年,从此三十岁生涯。
2011年,回到2003年冬天的酒吧。那儿依旧在放着王菲和陈升。
听着歌,可以望见影影绰绰中,小船漂到远方。
2012年5月。我坐在小桥流水街边,满镇的灯笼。水面荡漾,泛起一轮轮红色的暗淡。
我走上桥,突然觉得面前有一扇门。
一扇远在南京的门。
我推开门,一扇陈旧的木门,屋檐下挂着风铃。旁边墙壁的海报上边,还残留着半张非典警告。刚毕业的男生轻轻推开门,门的罅隙里立刻就涌出歌声。
那年满世界在放周杰伦的《叶惠美》,这里却回荡十年前王菲的《棋子》。男生循着桌位往里走,歌曲换成了陈升的《风筝》。
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在飞翔的时候,却也不敢飞得太远。
有张桌子,一边坐着男生,一边坐着女生。
女生说:“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我站在女生背后,看见笑嘻嘻的男生擦擦额头的雨水,在问:“怎么这么急?”
女生低头说:“我喜欢一个人,该不该说?”
男生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只要不是我,就可以说。”
女生抬起头,说:“那我不说了。”
我的眼泪一颗颗流下来,我想轻轻对男生说,那就别再问了。因为以后,房间里的东西会日益减少,照片不知所踪,电视机通宵开着,而一场大雪呼啸而至。
然后你会一直不停地说一个最大的谎言,那就是母亲打电话问,过得怎么样。你说,很好。
我的眼泪不停地掉。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好像我一定会喜欢你一样,好像我出生后就为了等你一样,好像我无论牵挂谁,思念都将坠落在你身边一样。
我一定会喜欢你,就算有些道路是要跪着走完的。
面前的男生笑嘻嘻地对女生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是有很多艰难的问题。那么,我带你去北京。”
女生说好。
我想对女生说,别轻易说好。以后他会伤害你,你会哭得让人心疼。然后深夜变得刺痛,马路变得泥泞,城市变得冷漠,重新可以微笑的时候,已经是八年之后。
女生说:“你要帮我。”
男生说:“好。”
女生说:“不要骗我。”
男生说:“好。”
青春原来那么容易说好。大家说好,时间说不好。
你们说好,酒吧唱着悲伤的歌,风铃反射路灯的光芒,全世界水汽朦胧。你们说好,这扇门慢慢关闭,而我站在桥上。
怀里有订好的回程机票。
我可以回到这座城市,而时间没有返程的轨道。
我突然希望有一秒永远停滞,哪怕之后的一生就此消除。眼泪留在眼角,微风抚摸微笑,手掌牵住手指,回顾变为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