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车厢内的空调开着,铺盖在他脚下缠成一团,估计刚才就是被被子缠住了。谷宇抹了一下脖子,居然都是汗,他将手盖在脸上,想起刚才的梦,甜蜜又怅惘,长叹了口气:罗建飞,罗建飞,我们还能见面吗?你还会认得我吗?
后半夜再也没法入睡了,蜷在黑暗中,将自己与罗建飞认识相处的点滴都细细回味了一遍,甜蜜又苦涩,但此时却成了滋养生命的甘露,也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靠这个来支撑了。
天亮之后,火车到了白城,一个北方的小城。即便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八月,最高温度也不过二十几度,早上更是凉慡,人们不紧不慢地悠闲过活。谷宇听着当地人的口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们说话跟罗建飞真像,但是都没有他的声音好听。
谷宇花了点钱,将托运箱子寄放在一家小店里,用牵引套了飞龙,带着它去了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下县城的车票,罗建飞家的地址他记得滚瓜烂熟,因为他常看他将自己的津贴寄回家去。罗建飞父母早亡,家里亲戚不愿意领养这个拖油瓶,靠着年迈的奶奶拉扯他长大。
到了县城,谷宇又买了点时下的水果,叫了一辆出租车,报上罗建飞家的地址,径直开过去。松嫩平原地势平坦,偶有小山包,起伏也不大,此地肥沃无垠,放眼是绿油油的稻田,大片大片的棉花地、甜菜地、糙甸,蓝天白云绿糙地,清幽的河流和水洼,令人见而忘俗,心旷神怡。最主要的,这些都是养育罗建飞的水土,怎能不令人亲切!
出租车司机有着东北人特有的豪慡和健谈,嗓门很大,性情开朗,一路问了谷宇许多问题,听说他从北京来访友,不由得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小伙子来看你对象的吧?”
谷宇愣了一下,旋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对象这个词真好,囊括男女,不分性别,不由得红着脸说:“还没有确定呢。”
司机大叔哈哈笑:“小伙子长得俊,丈母娘一见就喜欢,保准能拿下。”
谷宇笑了笑,丈母娘么,早就不在了。
地势平坦,路也好走,很快便到了地头,谷宇挥手作别司机大叔,带着飞龙进了庄子,寻了个老大爷问路:“大爷,我跟您打听一下,你们庄有个叫罗建飞的吧,您知道他家在哪儿吗?”一边说,一边给老大爷递了一把荔枝。
老人愣了一下,将谷宇打量了几眼,拿人手短,又不好不说:“你找建飞啊?他在外头当兵呢,没在家。”
“嗯,我知道,听说他还有个奶奶,我来看看奶奶。”
老人的脸色黯然下去:“小伙子,你来晚了。建飞他奶已经去了俩月了,建飞那阵子还回来过,你要是早来俩月,就能碰上他了。”
谷宇如遭雷击,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罗建飞——他能撑过来吧?
最后在老人的指点下,谷宇找到了罗建飞大伯家。罗大伯不在家,罗大娘在,她见到谷宇时面无表情,后来看见谷宇将自己拎的大包小包往她家炕桌上放,便高兴起来了:“你太客气了,来看看我们就算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呢?这怎么好意思。建飞这孩子真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可惜他现在在部队,不在家。”话是这么说,却毫不客气地将谷宇带来的荔枝、桂圆抓出来,往孙子怀里放。
谷宇从未听罗建飞提起过奶奶以外的亲人,刚才那位老人也说起过,这大伯一家狠着呢,罗建飞父母去世后,接管了他家的责任田,扒了他家原来的房子修新房,把罗建飞和奶奶赶到老屋里去住。
谷宇说:“大娘,我想去看看建飞和奶奶住的地方。”
罗大娘连忙点头:“哦,哦,好。柱子,拿着老屋的钥匙,带这个叔叔去老奶奶住的屋去看看。”
柱子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吸溜着鼻涕啃荔枝,孩子有东西吃,心里高兴,忙不迭答应了。
谷宇牵着飞龙跟着柱子,拐了好几拐,终于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院,院墙早已颓塌,柴门半掩,两间颇有点历史的小屋失去了人气,只有门头上贴着的白色挽联还没有完全褪色。
柱子开了门,自己并不进去,站在门外等。屋里有点阴暗,谷宇过了好一阵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c黄和一张桌子,收拾得倒还是很工整,只是长时间没人住,已经落满了尘灰。
谷宇进了另一间屋,屋里有一张c黄和一张柜子,石灰墙上贴满了褪色的奖状,谷宇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全是罗建飞的,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一张不落,再往后就没有了。谷宇知道,罗建飞是高二的时候应征当兵的,应该是奶奶年纪大了,无力再负担他的学费,他选择了另一条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