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稍微调暗一些会比较好。”低沉的男声带着些鼻音,很有质感。
“好的秦总。”浓妆女答的飞快,连忙指使身后的跟班与主管大叔去后台找灯光师去了。
“我们走吧。”韩单小声对身旁的沈律说。
“好。”他挽着她走出两步又停住,微笑询问道:“抱歉,请问,您是汉唐实业的秦总么?”
“你是?”对方转脸看向这边。
而当韩单看清那人的一瞬间,瞳孔猛缩。身体做出的下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偏过脸,然后悄无声息的后退半步,想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
“度假区的负责人,沈律。”他率先伸出右手。
“沈滕的儿子。”对方与他握了手,“好久没见过你父亲了,改天一定要约个时间好好打一场球。”
“呵,原来秦总也喜欢高尔夫。”
“我和他是老对手了。”他笑笑,“会场布置很有氛围,餐点看起来也很不错,这里经营的很有特色。年轻人到底还是想法多啊。”
“不过是没头没脑的瞎折腾,要不是有秦总这样的客人照顾生意,早就关门大吉了。有什么服务不周到的地方,千万不要见怪。”
“哈哈。”男人笑声爽朗,“沈滕养了个好接班人。”
“今天您的客人很多,我就不打扰了。”
“去吧,别因为跟我聊天怠慢了姑娘。”说罢余光掠过边上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忽然停住。
那目光里除了惊讶,还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张。
而韩单却恢复了面无表情,略一颔首避开他的视线,然后随着沈律向外走去。
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仓皇的,像是一场逃离。
本就不惯穿高跟鞋的她几乎是在每一步还未踩稳之前便迈出另一只脚,忽而脚下重心一偏人便歪向左侧,手肘被人一托才勉强站稳。
“怎么了?”身旁的沈律察觉到她的异常,问。
“没事。”她勉强笑笑,补充,“刚吃的太饱,运动运动。”
“你的脚……”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有点累,沈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夜风从海上吹来,呼啦啦的从两人中间穿过。
此刻,她的神色,像是山崖上凌寒盛放的花朵。
坚定,柔弱,却又拒人千里。
视线静静的停在她脸上,片刻,他放开了手:“好。”
司机已在门外等候。
三人一路沉默。
看着韩单走进那扇白色的门,沈律靠在熄了火的车门上,向驾驶座伸手:“有烟么?”
黑衣青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着,递给他。
他狠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唤道:“巳。”
青年下车,像他一样站在身旁,也抽着烟,并不答话。
“你有那种,预感到会后悔,却不得不去做的事么?”
青年侧脸看向他,仿佛问询的表情。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到了现在忽然变得这么复杂。”他自嘲的笑道,“或许复杂了的只是人心。”“我现在好像能感受到了,你那种想说而不能说的感觉。”
黑衣青年低头淡淡一笑,一把抢过他指间的烟,掐灭塞回沈律掌中,然后拍了拍他的肩钻进车里,开车离去。
天光暗了下来,他看着手中半截烟蒂,露出一个苦笑来。
“让我收手么?”他将手掌捏紧,苍凉一笑,“可惜,来不及了呐。”
飞驰在夜路上,司机微微弯起唇角。
从进入沈家做他的司机开始,看着他露出过这样犹豫和为难的表情,已经过了多久?
久到让他忘了,原来这个被教育成只记得失不论对错的冷漠男人,也会有这样难以抉择的时候。
想说而不能说,是因为那个姑娘吧?
黑衣男子的手指从喉咙处起始的那条深长疤痕向下,直到左胸口停住。
那里,用刺青铭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而手指碰触到它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温柔成海。
我的声音和你一起走失了,但我不想找它回来。因为我深信,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会陪着你,穿越黑暗,驱走孤单。
我将你的名字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希望有一天,当它停止跳动的时候,你能知晓,然后,再度与我重逢。
夜色渐浓,韩单赤着脚走在细软的沙滩上,海水似一双温柔的手,抚过脚背,又慢慢收回,好像一种安慰。
走累了,便坐下来。
高大树木脚下安放着的灯透出暖黄色的光,听着海浪有节奏的声音,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从没想过会再见到他。
本以为那些有关于他的记忆早已被自己从生命里剔除,却发现它们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