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菱唇,将惊呼声生生咽落喉中。
一圈卫队之中,段景与段仁两兄弟本是凤翔的贴身护卫,段仁更是皇宫侍卫中第一高手。他们方才赶到之时,见皇帝只身奋战,而双方招式密不可击,一时也插不上手。渐渐,见两人招式有所松动,而黑阙后方右侧亦是出现漏洞,他们轻身一纵,加入缠斗。
一时间,黑阙以一敌三,不免有些吃力。
数百回合后,凤翔及地跃起,在空中换气,姿态曼妙,旋飞至黑阙身后。手中扇骨骤然合拢,再打开时,根根扇骨已是接续成长剑一般。
黑阙听得脑后生风,无奈身前段氏兄弟紧紧相逼。他硬生生向旁横移,凤翔手中扇骨已是穿透他的黑衣,森冷的锋刃贴着他的肌肤,刺入泥土之中。
凤翔这一剑入土极深,黑阙虽未被刺中,衣衫却被牢牢钉住,欲待提气而起。段仁深厚的刀气砍到,黑阙反剑而挡。凤翔冷笑一声,右掌击出,“砰”的一声,击上黑阙背部。
黑阙纵是做好了准备,提气护于背心,仍被这一掌击得鲜血狂吐。段仁再是一刀砍下,黑阙勉力提气,在地上急速翻滚着避开。然,他中了凤翔一掌,真气逐渐涣散。
段仁向段景使了个眼色,二人手中的刀横劈向黑阙,段仁更是劈向黑阙必闪之处。
此刻,凤翔已是定定而立,不再缠斗。
他手中扇骨悠闲收拢,复又合上,再打开时,已成了一柄精美的扇面。凤翔悠闲的摇了摇,碧落二字随之轻轻荡漾。眼下的状况,擒住黑阙只是早晚的事,此刻他只需要静静地看戏而已。
那一刻,江书婉亲眼见黑阙受了重伤,又被段氏兄弟逼得节节后退。两行清泪,汩汩而下,烫痛了她的心。
夜风突胜,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竟是热辣辣的。
靖国公府上的宫灯明明灭灭,昏黄的烛火映上了凤翔英俊的侧脸,亦是映上了他手中精美的碧落扇。轻摇晃动间,折射出柔和淡淡的光芒。
骤然,江书婉浑身一僵,那扇子,那龙飞凤舞的“碧落”二字,是如此眼熟。
记忆自尘埃中缓缓凸显,她想起来了,她恢复记忆那日,在刘家村村口喝茶遇上的假面男子。
原来,竟是凤翔,竟是他!那个看她笑话,有些无赖,有些邪气风趣之人,手中所持便是这把碧落扇!这把既是扇子又是兵刃的碧落扇!是凤翔,竟然是凤翔!
“哐当”一声破空响起,是利器落地之声。
江书婉倏地一惊,慌忙间回神时,但见圣道短剑堪堪落地,而两柄大刀已是横上黑阙的脖颈。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惊惶,失声大喊起来:“不要——”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哀的绵长。令黑阙与凤翔同时一僵,几乎是异口同声,低道:“婉儿……”
靖国公洛庭威本是率府中家卫压阵,此刻见自己请来作画的女子突然跑出来,不免微怔,正待出手阻拦。不想凤翔却冷声吩咐,“让她过来。”
兵刃收拢,重重寒光敛去。
江书婉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此时已被擒住的黑阙身上,双臂瑟瑟发抖着。发髻,有一丝散乱,眼睛亦是失去往日的晶亮神采。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腊月结了冰似的,连着人的心也冻住了。她心中狠狠一痛,骤然大哭起来,“黑阙,你疯了么?疯了么?只你一人,刺杀皇帝,你不要命了么……”她哽咽着,再不能成声。
黑阙脖颈间,皆是横着彻骨刀刃彻骨的冰寒,动弹不得。他望着江书婉绝美的脸庞,静婉的气质,夜风,似将她甜美的气息尽数吹入他的鼻息之间,那样熟悉,那样令人安心。
那一刻,他轻轻笑了,笑容好似崖顶初升的阳光,缓缓道:“婉儿,你还活着,真好!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似是松了一口气,微抬的眼眸遥望着她,好似回到了从前,他们相拥而坐,一同瞧着星光闪烁的天际。他的神色有些凄惘的迷醉,低低唤着:“婉儿……你没事就好……能再见到你……既便是死……也无憾了……”
江书婉正欲跨出一步,却僵直在了原地。夜色流畅,黎明前的寒意这样猝不及防地袭上她的身体,是彻骨的冰冷。她掩面痛哭,“傻瓜……傻瓜……”
凤翔不知何时已是合上手中碧落扇,掩入袖中,紧紧攥住十指,整个人好似石雕般,一动也不动,只是冷眼瞧着身前缱绻互诉的两人。夜风,吹乱了他鬓边的长发。第一次,他有一种置身事外,好似她的一切,从来都与他无关一般。
注视良久,他的声音好似空茫而静寂的夜,只淡淡吩咐道:“封住黑阙的经脉,即刻押回东都审问,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