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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妃(190)

他真的,好累好累,渐渐又昏昏沉沉睡去。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入长久的昏迷之中,也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心尖似有一块被剜得干干净净,好痛好痛。可他却只愿在这个梦中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想起之前那一场噩梦。

但愿,那只是一场梦。

可惜,不是!

当马车被积雪阻拌时,发出了“咯噔”一声,声音沉闷。而那样压抑的声音,直直钻入他的心底,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胸口,剧烈的疼,好似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般。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一瞬间,突然又想起了她那清雅的笑容,以及她那温柔缠绵的亲吻,还有承欢时那婉转的低吟。可这背后,原是最致命的伤害。

心中巨恸,他无力地靠上车壁。马车之中,有幽暗晃动的烛火,点点跳动着,好似冥界的鬼火般怵人。可天知道,他此刻宁愿这是地狱,这是鬼火。因为,即便是死了也比眼下这般清醒地承受着这渗入骨髓的痛要好。

前边驾马车之人,似是感到身后车中的异动,他立即停下马车,掀起厚重的车帘朝里望去,看见凤绝已是坐起身来,半依在车壁上,不觉松了一口气,拱手道:“王爷,属下来迟一步,还望王爷恕罪。”

黑色的斗篷覆罩下,一张熟悉的面容,是他的暗卫夜寒。此次攻下东都,他的两名暗卫夜寒和日焰皆是留在了夜都,并没有跟随在他左右。

凤绝微怔,正想开口说话,胸口却被牵扯得生疼,隐隐有金疮药香钻入鼻中,一阵浓过一阵。看起来,他的伤已是上过药。喉间干涩欲裂,他勉强开口,艰难问道:“夜寒,你怎么会……”

夜寒见他话语困难,连忙递上随身携带的羊皮水袋,复拱手解释道:“王爷,右贤王赶回夜都后,着令属下前去东都保护王爷的安全。属下紧赶慢赶,想不到还是去迟了一步。好在王爷命大,若是刀锋再偏左一毫,只怕……

点点幽火照耀下,凤绝长长的睫毛如羽般微颤,在眼睑上投出一片浅浅的灰,却是死寂般的灰。那一刻,他的心中,涌上莫名的感触。凤炎,想不到,竟然是凤炎派人前来救了他。其实,凤炎不止一次怀疑过她的身份,只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不肯相信罢了。他的兄长,全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并没有半分私心。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用自己左贤王的身份压过凤炎,兄弟之间也从未有过不睦。

为了她,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她,他伤害了自己最亲的人,他明明知晓身份出身一直是凤炎最深的隐痛。他明明知道,却执意这么做了。

可是,到头来只是为了一场骗局。

那样清丽无双的面容,仿若一朵带雨荷花盛开,想不到原是世上最致命的毒药。

那美如月光、柔如青苔的笑容,想不到笑容的背后只是杀戮。

那滚珠溅玉、清脆娇柔的声音,想不到字字背后只是欺骗。

凤炎,他的亲兄弟,想不到在自己那样对待他之后,依然记挂着自己的安危……

到头来,不离不弃的,原只有自己至亲的手足。

心口的痛,越来越难熬,如时刻在烈火上煎烤,又渐渐在冰窖中冻结。

凤绝默默不语,只是接过夜寒递来的羊皮水袋,寥寥喝了几口。他的全身早已是痛得麻木,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间而下,凉了他的心,却浇不灭他心头那一团痛苦之火。他只觉得自己就要崩溃,就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风雪肆虐间,他突然痛苦地嘶号一声,将头狠狠地撞上马车门柱,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也是,还有怎样的痛,能比他心口所受的伤,更痛呢?

他一人,死不足惜。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一生坦荡,只求无愧于心,却怎知因着自己的疏忽麻痹,因着自己的迷恋,而背负了这么沉重的罪孽。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十万亲兵,每一个人,皆是精挑细选,皆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个人,都好比他的骨血,他的亲人。

可如今,却要尽数覆没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这么深重的罪孽,血的代价……漫漫长夜,往后,自己要如何合上双眼……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兄弟们……

夜寒呆立于一旁,其实事情原委他略略知晓一些,亦是知他此时心中是如何痛苦,纵是相劝,纵是相扶,也毫无意义,只能默默站在马车外,看着他渲泄挣扎,任他用身体的疼痛来麻醉心灵上的创伤。

片刻后,凤绝安静下来。他缓缓抬头,只是那一双本是明澈的双眸,如今只剩下疲惫与沧桑,他低低问道:“夜寒,你还带了什么药在身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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