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即便是豪赌,今日她也只能赌上一赌。
这晚,清幽坐在了床榻之上,瞧着婢女们将今日下午给她试过的凤冠霞帔一一收拾好,放在了檀木大箱子中,准备后日一并送去得月楼中。
“咔”地一声,当箱子终于合上,一应婢女忙完的时候,已近戌时。
“王妃,奴婢告退。王妃且早些歇息。”说着,她们躬身退下。
清幽待到她们走后,又将那檀木大箱子打开。
她怔怔瞧着那色彩丰饶的刺绣织金大红喜服,久久凝立,一言不发。
大约只有亲王王妃的喜服,才能这般奢华罢,缠枝镶花缀珠刺绣,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一层红一层紫,好似彩虹双色,格外妖娆。凤冠之上更是珠翠玉环铮铮,中间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光彩耀目。
瞧着瞧着,不知不觉已是晶莹泪水溢满眶。
战况突变,无邪身陷北方,也不知能不能顺利脱身,东宸国的江山在风雨中飘摇。此时此刻,她只觉肩上承受的压力仿佛是千斤重担,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师兄的死,东都的沦陷,仿佛历历在目。
并不克制,她一任那晶莹的泪珠滑落,无声无息绵湿衣衫,却不知究竟是为那般。
此时此刻,她只是想哭而已。
单纯的,只是想哭……
焕然一新、奢华的怡园之中,是金做笼,玉为梁,锦幔珠帘,吹拂得人的心事也是重重叠叠。屋外,弦月失色,亦不能照亮她心底莫名悲凉的心境。
偌大的王府中,人来人往,个个面上皆是喜悦之色。可也只有她心中明白,这喜庆的背后,原是一场阴谋。这美丽的凤冠霞帔的背后,原是一场做戏罢了。
一切,都是假的。
“嗒嗒”两记敲门声在暗夜中响起,骤然敲碎了她的思绪。
她勉强振作精神,却并没有拭去泪水,只是哑声道:“进来。”
推门声,很轻很轻。关门声,亦是很轻很轻。
可进来之人,却令人意想不到,是凤炎。
依旧是一袭淡黄色的亲王制服,双肩盘龙。可不同的是,今晚他只是将长发散散束在腰间,并未束冠,两缕垂在胸前,更显浑身的慵懒俊邪之意。他只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淡得听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缓缓道:“听说,你找我?”
清幽听得来人是凤炎,心中一凛,慌忙侧过身去,似是不想被他瞧见自己的失态。
凤炎墨绿色的眸子微眯,两步上前,他已是瞧出了她的异样,眼眶红红肿肿的,清丽的面颊上有未抹去的泪痕,连衣襟都是潮湿的。
他神情微愣,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一幕,心中轻轻一触,有异样的感觉漫生。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他初初怀疑她身份的时候,她便是倚在三弟怀中啜泣着。那时,他只是嗤之以鼻,并没有半分心软。
只是,她仿佛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犹记得自己喝醉酒对她施暴的那晚,亦或是捏裂她的肩胛骨的那晚,她都咬牙忍着疼痛,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可是,此时此刻,快要大婚了,她却在无人处,暗自流泪。
那样梨花带雨的样子,无疑是惹人怜惜的。心意,有刹那间的柔软。他伸出一手,想要拭去她尚染在睫毛之上的泪珠。
清幽却不动声色地让过了,凤炎微微有些尴尬,一手怏怏放下,只僵硬问道:“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转身,自床头取出一只奢华的锦盒,织金软布镶嵌,黄金镶边,明珠为扣,红宝石做花,祖国绿为枝叶。仅仅是盒子,便是价值连城。一指请按明珠,但听得“咔”地一声,锦盒打开,里边卧着一颗硕大晶莹的珠子,通透玉润,华美异常。
她深深吸气,敛平呼吸,一手拭去眼泪,另一手将盒子递了给他。
凤炎俊眉微蹙,不知她是何用意,只是双手环胸,也不接过。
清幽勉力一笑,缓缓道:“右贤王,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本就是至尊的宝物。更何况这么大,又是如此光泽,我猜测,其价值恐怕能十座城池。这份贺礼,实在太贵重,我区区一名孤女,实在承受不起。所以,我找你来,只是想将这颗夜明珠还给你。”她的语气带着一分轻盈,羸弱之姿,整个人好似随时都会飘走一般。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碧色盈盈欲滴的衣衫上,一路往上,再是她的脸庞,细看之下,长长的睫毛之上,犹有露珠清光,在瞬间耀入他的眼底。
他的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一任她伸手托着锦盒,半晌才问道:“还有三天你就要与皇帝大婚了。我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