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地伸出一手,一抹浅金色在日光下划出完美的弧度,作出一个“请”字。
清幽凝望了他片刻,终,莲步微抬……
……
国破山河在 第二十三章 师弟,别来无恙?
临江楼,亦是东都颇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与得月楼齐名,且临街相望,由于临江楼紧挨着东都内河,对岸又较为空旷,每逢到了晚上的时候,楼内憧憧灯光洒上碧水,随波晃动,璀璨如天上繁星,望去仿若置身一望无际滔滔的江水旁,是以唤作“临江”。
此时,清幽与凤炎正面对面地坐着。他们坐在了窗侧观景的一处最好的位置。只需微微侧首,便能将那雪封水面,纯白绵延不绝的美景尽收眼底。远近的防务皆披上洁白素装,河边柳条变成臃肿银条,有几个无忧无虑的小孩,正在冰封的湖面上玩着雪仗。偶有喜鹊叫着往树枝上一落,扑拉拉洒下一片雪来。其状融融。
他们的面前搁着数盘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清茶,这茶水小二已是换过数回了。方才又换上了一壶新的,此刻正蒸腾着白色雾气。
就这般坐了一整天,彼时冬日,日落得较早,眼看着乌金缓缓坠地,最终消失在地平的那头,周遭暗沉了起来。而对面的凤炎,从中午至今从未曾说过一句话。
清幽端起茶水,默默地饮了一口,水汽将她眼前熏腾的雾蒙一片,因着天冷,更是在她长睫之上凝了点点露珠。
近晚时分,有小二过来在窗侧挂上了一盏晓晓红烛灯笼。挂好后,尚存轻微的摇晃将烛火晃得忽明忽暗,映得她双眸如滚动着晶莹露珠的海棠。凤炎凝深看了她片刻,闭一闭眸,转首瞧着窗外,远处的灯火已是辉煌,他突然问道:“东宸国,真的有那么好么?值得你……”欲言又止。
顿一顿,他朝后懒懒一靠,又缓缓道:“据我所知,东宸国两朝来皆是朝政腐败,苛税负重,早就是民不聊生。良木成腐,并非一日之蠹。即便现在再是致力整顿,也改变不了积贫积弱的事实。况且,江水后浪推前浪,盛强并弱,亦是历史不可违背的规律。我不明白,你们究竟还在挣扎着什么?”
清幽侧首,望着临江楼中,宾客往来,好不热闹。眼下,未到半年,凤泰国已是将忍心笼络得如此好,乍一看,哪里瞧得出亡都之痛?这一刻,她的心底突然泛起无限的惆怅,渐渐酸涩于眸中,渐渐地疼,她低叹一句道,“国好比自己的母亲,不论她怎样,都无法舍弃……”其实,东宸国的弊政,她又何尝不知晓呢。
凤炎的神情移动,目光微微一黯,仿佛是明亮的烛火被劲风一扑,旋即也只是如常。是啊,人的出身、人的母亲无法选择,却也是无法抛弃的,一辈子都无法抛弃。与他,也是一样的吧。他的圣母出身低微,遭人非议,也是他无从选择的。
清幽望着他似是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然而墨绿色的眸中却有柔光点点泛出,不由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凤炎回神,注目于她,突然浅笑着摇摇头道:“没有,你说得很好。”复又愣愣望着人来人往,思绪又是越飘越远,这些人,面上都如此波澜平静,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臣服?还是心服?看来,人心之所向,终究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
夜幕降临,已是到了晚膳时分。临江楼中,不远处的平台之上,有温婉的女声轻声唱着起来。
日色欲尽花寒烟,月明如素愁不眠。风雨迷神路,山河尽国忠……御袍留血诏,哀痛何能忘……
这样哀怨迷惘的曲子,伴着一支寒笛幽幽缕缕,诉的,皆是幽咽哀怨之情。原以为一直这般悲戚下去,不想去掉陡转,歌声,渐渐明朗而不凝滞,仍是思国悠悠,却并不凄凄。
一曲终了,不会令人觉得心头烦闷惆怅,反倒是有点点希冀的火苗滋生般。
但见那女子含笑如迎风花,在一片掌声中俯身退下。
清幽心中亦是被那思国思乡的歌曲打动。如今凤泰国占据了东都,即便生活再是安定,赋税减轻,可是城门封锁,互不通行,多少亲人尚且在九江南边的人,是有家归不得,中秋不得团聚。
手,紧紧攥住茶杯,脸上却若无其事,她缓缓问道:“右贤王?怎的。这样的歌,你们也不禁止么?”
凤炎刚刚执起银筷的手,微微一僵。她这一句“你们”,显然是亲疏分明了。她的心中,总归是将他们当做了外人,从来都是。
他夹了一筷素食三丝,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半晌才答道:“管的住人,也管不住心,徒劳之事,我从不费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