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男忽然抬头,依旧带着那抹温柔的笑意问:“就写‘一切安好,无须担忧’如何?”
“好,什么都好。”牛大力赶紧扭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他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就好像发热了般,这样的感觉太怪异,或许是中暑,他应该去找军医了。
隔年春天,魏大男收到六件做工齐整的好衣服和一封措辞激烈的痛骂信。
从此他再没缺过衣衫。
家里姊妹多真好,牛大力沾了不少光。
【陆】
“皮肤白,真白!”
“身材好,丰硕,结实有肉。”
“双眼皮大眼睛!真是美貌。”
“皮肤真润泽!漂亮!”
“滚滚滚!围猪圈做啥?!老子要做饭了!不准看着母猪流口水!”
“求求你,不要杀死可怜的小翠花啊!”
全是男人的军营里,缺少阴气滋润,什么怪事都能发生,大伙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牛大力总是忍不住看魏大男。
他觉得魏大男笑起来真好看,嘴巴翘起来那一下,比他们村最标致的妹子还标致。
牛大力总想象如果他是妹子……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想都不能想。
若对战友动不应该的龌龊心思,这是罪大恶极,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牛家列祖列宗。就算自家娘亲不用菜刀追他绕村子转三圈,祖宗都会砸道雷来收了他。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军营没女人,多看看母猪也就不想了。
牛大力努力收敛心思,每次魏大男笑,他都扭过头去,专心怀念家里胸大腰细屁股大的妹子们。
那天,打完战,老田肩上给箭支划过,受了轻伤,包扎时竟从怀里掉出个绣着并蒂莲花的旧荷包来,除了疯狗外的所有人都轰动了,直闹他不够哥们义气,问他是在哪里勾搭上的大姑娘小寡妇?
老田原本还想抵死不招,连荷包是自己绣的蠢话都说出来了。
奈何魏大男家里有姊妹多,耳熏目染,不但缝补技术了得,看绣活眼光也毒辣得很,他陪着大家起哄,闹得老田没法子,总算招了。
“是征兵前的小妹子送的,她叫饼儿……”话说到这里,老田的黑脸上已红得可以滴出血来,“饼儿说,她会在家乡一直等俺回去,她还说,哎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后面的俺说不出了,反正饼儿是好妹子,人美心好手巧,她送了这个荷包给俺,里面装的是菩萨处求来的护身符,看看能不能保住俺的这条命回去……”
众人恍然大悟:“感情你梦话里念叨的饼儿不是大饼而是姑娘?”
独眼龙愤然:“害老子还以为你是个吃货,下次抢大饼不和你客气了。”
老田的脑袋都快低到裤裆底去了,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威风的模样。
不知谁叫:“看他那羞答答的模样!”
众人齐齐:“呸呸呸!”
老田恼羞成怒,跳起来要揍人:“下个月军饷还要不要?!”
“大爷饶命!不管是饼儿妹子还是面儿妹子在等你,咱们都不提了,不提了!”
“饼儿当年十五岁,俺离开她十五年了,如今她是不能等俺的了。”老田停下手,苦笑。
大家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天下哪有女孩子二十多岁还不嫁人的道理?就算饼儿愿意守着这个不知何时会死去、何时能回来的人,她家人也不会准她守。
没有尽头的战事,没有尽头的归期,没有结果的爱恋。
任凭你侬我侬,山盟海誓,终究是一场空。
还盼什么?
并蒂莲花颜色旧。
哪怕是两鬓积雪,身躯残缺,都想回去故里,远远看上她一眼,只盼她儿孙满堂,举案齐眉至白头。
战士可同袍,战士可同穴,战士可同心。
你心比我心,大家笑不出了。
“该死的柔然人!”
“狗日的柔然人!”
所有的怒火,只有一个发泄的目标,声讨中,牛大力悄悄问大男:“你家乡可有等你的小妹子?”
魏大男莫名其妙地摇头:“没有。”
牛大力莫名其妙地高兴了一下子。
【柒】
太平真君六年,盖吴聚众十万起义。
魏长安镇副将拓跋纥领兵攻盖吴,纥败死。
魏太武帝拓跋焘又征发高平敕勒部的骑兵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统领并、秦、雍三州兵马屯于渭水之北,共御盖吴军。
【捌】
这是一场重要的战争。
要从气势上轻视敌人,要从战术上重视他们。
疯狗在两年前战死了,他的马腿中了刀,落入敌阵毫无活路却毫无畏惧,仍持大刀劈死了三个,最后被敌军数矛穿体而亡,据说死前大笑,笑得极其凄厉恐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就像奶奶吓唬人的厉鬼故事主角,吓得敌军战马都往旁边跳了半步,他还说自个儿杀得没亏,这门生意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