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要往过江往南走,商人们想了想,觉得跟着他们似乎更安全一些,于是,小小的队伍就此分离。
有人问那个女人要不要跟着他们往南走,毕竟南下的队伍里有男有女,总比她现在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儿更妥帖一些。女人看看乔卫、路长河、那些医学生还有孩子,摇了摇头。
夜里,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拿枪指着她的脑袋。
“明天我就跟他们说你反悔了要去南方,快滚,不然我打死你。”
女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缩着身子躲在树下,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
“别跟我装了,你们的人杀了我们全团的弟兄,我可学不来那些小白脸照顾女人的一套,你不滚,我就崩了你。”
路长河拿枪的手很稳,表情虽然轻佻随便,目光却无比坚定。
“你……知道,我是……”磕磕绊绊怪腔怪调的语言从女人的嘴里出来,她当然不是哑巴,可是生活在与自己民族有血海深仇的人身边,当哑巴才是安全的。
男人冷笑了一下,扳下了手枪的保险。
女人抱着头,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我说让你走,你跟我装什么委屈?”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了路长河的枪杆把它往上抬。
眼皮都不用抬,端着枪的男人冷笑了一下。
“乔长官,你听见我的话了吧?”
“她是个女人。”
“她是鬼子。”
“她连枪都拿不了。”
“被他们打死的人就个个都拿得起枪么?”
短短的四句话,两个男人之间犹如龙虎相对,一个看起来依然神色冷静,一个看起来仍是漫不经心,可是他们的心都触及了某个底线,于是枪杆,成了一个对峙的工具。
“她的命是我们从冷水河里拉出来的。”
“要是那时候我知道她是鬼子,我反手就能把她摁进河底泥里!”
“路长河,我是长官,现在这个队伍归我管,我说你不能杀她。”
“这个世道,还有什么人命这么金贵,能让乔长官你说不死就不死了么?”
气氛随着两边的气势渐长而绷紧到了极点,乔卫死死地盯着路长河的眼睛,双手握住枪杆说:
“鬼子的心里没有不可杀之人,我们不能没有。”
路长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看着乔卫的目光,他的手轻抖了两下。
一秒
又一秒
“砰!”
子弹飞出枪膛,打在了树干上,路长河松开枪杆,转身走向乔卫的马。
“行,她呆在这,我走。”
一直走到马前,肖景深停下了脚步。
康延正在仔细琢磨着每一个镜头的所获取的画面,肖景深和封烁不约而同地往下脱外套,一边脱一边往监视台走去。
这段夜戏为了有更好光线的效果,是做了真景棚拍,就是把一出自然景观原封不动地还原到了摄影棚里,现在这个季节,摄影棚里空调开得再大,空气也还是闷热的,脱了外套,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刚刚还以为你是要对我开枪了呢。”
“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一枪把你突突了,我就是电影男主角了。”
肖景深的胳膊肘搭在封烁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电影?《枪杀》?《入狱》?”
两个主演日常互怼,被他俩包围的康延导演仔仔细细地审镜头。
“这段儿台词……真不错啊。”
有空调的地方迅速穿回自己衬衫西服的康延的导演轻叹了一声,语气间是满满的赞叹。
乔卫和路长河之间的这段台词语气很平,戏眼都在两个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上,可是即使这样,这段台词的腔调本身已经能充分体现出两个人精神上的激烈碰撞,让康延导演十分之满意。
两个主演看了一圈儿,发现自己的表演确实不错,带着愉快的心情去吃饭了,康延导演还坐在那,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康导,你这是发现了什么宝贝?”编剧走过来,笑吟吟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感觉电影的拍摄比之前顺利了很多,气氛也不像之前那么压抑,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心情也都更轻松了起来。
“老肖,真是个宝贝。”
康延让镜头画面停止在路长河的那张脸上。
“他现在的拍摄状态比之前松弛多了,可以说是走到了一个新的境界里,你看这个表情,这种纠结和痛苦的眼神,他不是从路长河身上挖掘出来的,而是从自己身上找到的,要是单说这个画面,其实非常的肖景深,但是比起他之前寻找的路长河的那种情绪,这个样子反而更有说服力。任何一个角色,说到底都是人,都得让大荧幕前的观众有代入感,在不追求那种角色相似的极端之后,老肖现在的表演就有了更强的代入感和表现力,怎么样,是不是个大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