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的眸子有笑,喉结滚了滚。他刚才真是担心错了,小锦这么大胆,羞涩只是偶尔态度。更多的时候,她与他并肩而行。
徐时锦坐起来,看向帐外。
沈昱说,“天还没有亮呢。”
“我知道,”徐时锦推开帐子,“我听到爆灯花的声音。”
沈昱坐起来,手搭在她肩上,与她一起看去。桌上双鱼游说状的烛台上,红烛光芒摇曳,明明暗暗,灯芯已经烧得很高,快要燃尽了。
两人欣赏一会儿。
徐时锦说,“听说成亲当晚的红烛,必须烧到天亮,新婚夫妻才能和和美美、康康健健地一辈子。”
“……嗯。”沈昱茫然。
徐时锦推推他,“没看到红烛要烧尽了吗?你去把烛芯剪一剪,这样才能烧得更久些。”
沈昱奇异地看她一眼,起身下床。
沈昱和徐时锦皆是名门出身,两人出门前后,就算喜欢身边简单,但下人的服侍,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样的成长环境,一定程度上,让沈昱和徐时锦对许多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很是一知半解。就像沈昱,他既不知道成亲当晚的红烛需要烧到天亮,也不知道剪一剪烛芯,可以让蜡烛烧得更久。
但是徐时锦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徐时锦自己熟悉没有侍女服侍的生活很正常,她连这个都知道,就不可思议。
正因为如此,沈昱才更深刻地感受到,徐时锦对婚姻的看中,对爱情的渴望。
她一生最喜欢的,左手权力,右手爱情。两者都得到最好,一个都得不到,她就活得很迷惘。当她终于看到那点儿希望,她便会抓住不放。
何止是一个高烛呢?徐时锦连自己能不能有孩子,会不会有孩子,都在成亲前,考虑到了。
她真的很看重这门婚事,看重他。
比沈昱以为的,要看中很多。
即使她从没说过。
越是这样,沈昱越觉得对不住她。沈家不同意婚事,也没有父母之命,一切都是他和小锦自己搞定的。而等沈家接受,又得长达数年的时间。最完美的婚姻,其实就应该是小锦想得那样,等她好了,等沈家接受了,得到所有人祝福了,再成亲。但眼下成亲,沈昱却并不后悔。
有爹娘游说,家族迟早会点头,让小锦可以上族谱。但若是晚几年成亲,沈昱真是害怕各种意外。他已经被人世间猝不及防的危机,打乱了一切步骤。
过了这么多年,沈昱早已经想通,少年时他无法留住小锦,固然有他们没有彼此明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那时的他,什么也带不给小锦。她活在黑暗中,害怕而恐慌,她拼命地想握住什么。少年时的沈昱,却无法做到。她也曾哭泣,也曾怪他,问他为什么不能改变。他说的是,我永远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
所以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不与他沟通,直接求助刘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像前几天,两人还在说笑。几天后,爹娘就告诉他,小锦要进宫,退婚吧。他去问她为什么,她根本不见他。他在徐家门外站许久,徐家人都被打动,许他进门,徐时锦依然不见他。他其实已经恐慌失去她,他的一身傲气,在她面前,什么也算不上。那时候,哪怕小锦让他下跪呢,沈昱也会照做。但事实上,徐时锦再次见他,便是说对不起,她要进宫,不嫁他了。
大雨滂沱,任他再挽留,她也拒绝。
那时,哪怕他给她一点希望,也许小锦都会留下来吧。
少年时的他不懂,少年时的徐时锦也不懂。
在长达十年的岁月中,两人慢慢长大,才明白了当初的错过,本可以有千万种方式挽救。但他们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她不跟他解释,让他恨她数年;她期待他什么样,他偏不什么样,让她暗中怨恼。
沈昱唯一庆幸的,是他一直等了下去。等了下去,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站在床边剪烛芯,徐时锦坐在床上远观,见沈昱低着头,兀自发笑,温和而情深。
他侧头看她一眼,浓密长睫颤动,他眸中有欢喜,还有微微羞涩。思及过往种种,他真情实感一触而发,“小锦,我们好像天生一对啊。”
“……你的手快被火烧到了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开心哇,沈小昱?!”徐姑娘猛地从床上坐起,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放在火上的手。
他颤一下,然后徐时锦眼睁睁地看着,火焰窜跳,他的手真被火烧到了……青年吃痛缩手,剪子掉地,又砸到了他脚上。
“……”徐时锦扶额无言。
新婚之夜,以新上任的新郎烧伤手、新娘手忙脚乱帮他服药止血为终。第二天,常先生和乔先生来恭喜,想喝杯新人的茶,为新妇的徐时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尴尬笑,“恐怕不行,沈小昱把手烫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