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姑娘,”几人说话间,面面相觑之余,听到廊下小厮汇报的声音,“小的去公主府上请公主了。但是守门的说,傍晚时,沈大人和公主一同回沈家用晚膳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年轻姑娘恨道,“那你们不会再去沈家请人啊?!”
“谁在回话?”侯夫人出门看。
见廊下站着的,竟是她的小女儿张绣。
张绣转头跟她说,“听说祖父不好了,我就让人去找表姐……可谁知道她不在呢!”
“公主和沈大人回沈家去了?”一个妇人皱眉,“沈家离咱们家,有些远啊……”
侯夫人又回屋看了眼不肯闭目的老侯爷,她可不愿自己身上担上不孝的罪名,咬牙下令,“骑最快的马,去沈家!务必把公主请过来!”
胆战心惊,望眼欲穿,侯府一夜长明,太医时不时进去看老侯爷的情况,侯爷和侯夫人也不停去看。都怕到了这一步,仍然等不来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小厮们飞快跑来的脚步声,连声道,“来了!来了!公主来了!”
“闭嘴!”侯夫人怒气冲冲地瞪眼过来。这是什么时候,还容人喧哗?
脚步声再来,一众人,果然见到裹着披风而来的姑娘。
不光是刘泠,还有沈宴。
沈宴着常服,也没有负责查侯府的案子。但众人都知道,关乎这一切,绝不可能和沈宴毫无关系。现在见到沈宴,侯爷一阵子气,简直想喊人把他请出去。但他硬着压着火,眼睁睁看沈宴陪妻子一同进屋,去看老侯爷。
“爷爷!”刘泠已经掉了一路的眼泪,进屋到床前,跪下去,眼泪又开始掉。
她颤巍巍地伸手,握住老侯爷枯如柴的手。用力地握住,才让老侯爷转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刘泠刚从寒夜中来,一身的冷气,脸色也白无血色。她的眼泪挂在腮帮上,面容惨淡憔悴,还有些恍惚。
老侯爷的眼睛盯着她。他张嘴,可经过了这么久,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对爷孙,便这样相顾无言,双双落泪。
两人面对面落泪,无声地流泪。流泪后面跪着的一屋子人,也凄凄切切地哽咽着,哭了起来。
老侯爷落着泪,想到了许多过往。幼年的阿泠,少年的阿泠,还有嫁人的阿泠……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却一样的孤独。
他目光移到扶着妻子的青年身上,才略略有了满意之情。
他想,当年的事,侯府没有为阿泠做主,差点害死这个小姑娘。他对不起阿泠,但他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点头同意,让阿泠嫁给了沈宴。他想这世上,有个人如他一样,好好爱阿泠。
那个青年比他做的更好。
他对阿泠,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独独……独独……
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走后,阿泠和定北侯府的最后联系,也就没了吧?本就牵强的那根线,晃动中,终于要断了。
阿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再和侯府这边断了,就剩下皇家那点儿稀薄的亲情。
不过……这样也好……
沈宴是锦衣卫,妻子的身份问题,恰恰是他身上最麻烦的东西。阿泠的这些问题,都没有了。沈宴和她相处中,少了利益纠纷,会待她更好吧。沈家也会更认同刘泠这个媳妇吧……
不管放不放心,也就这样了。
到底在临去前,见到了最疼爱的外孙女。
老侯爷嘴角微微带了一丝笑容,用力地握一下刘泠的手。他合上了眼,死前并无痛苦。
众人放声大哭。
定北老侯爷当夜离世,去前子孙绕膝,很是安详。
刘泠与沈宴从一屋子痛哭中,走了出去。沈宴一直侧头看妻子,看她呆呆站在屋前,茫茫然地下台阶。
脚下踩空。
“刘泠!”沈宴扶住她。
她却还是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带着一脸泪意,容颜苍凉。
沈宴叹气。刘泠的如今状况,被病痛折磨,情绪本就低落。他为让她开心点,在爹娘的几次邀请和保证中,决定带刘泠回家吃顿饭,让她多见见自家人。毕竟太医说,刘泠的病情,需要有人开解关心。沈宴思量后,也希望她与自己家的人相处好一些。
谁知定北老侯爷去世,让刘泠悲观的那一面大爆发。从他们听到消息时,她就开始哭。直到刚才,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他该怎样,才能让刘泠开心点呢?
之后定北侯府置办丧礼,刘泠醒来后,沈宴没让她去晃。她醒后状态还是不够好,窝在他怀里,就莫名其妙地哭。在老侯爷出殡那一天,他们两个才去送了行。回来后,刘泠继续养病。
沈宴却不能每天都陪她待在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