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安排很合适,家具绣工那些,确实是刘泠的家乡那边更出色细致。索性广平王夫妻也不想见这个女儿,这样的安排,让备婚期间,大家还不用见面,双方都挺满意的。
按照正常步骤,公主的婚事,礼部那边需要拟单子定程序,还得请钦天监的人选良辰吉日,等一切妥当,怎么也得备一年。就算赶一些,半年的时间也得等下去。但事实上,刘泠的婚礼只有不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
因为这是老侯爷的要求。
病榻前,老侯爷见了刘泠一面。熬日子的老人已经起不了身,说句话就要喘。刘泠跪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他喘着气,嘴角颤动,他见到外孙女何等开心,可是累的说不出话。
“爷爷,你别说话,我来说给你听,好不好?”刘泠轻声。
“爷爷,我以前也去过塞外,但没有离开过大魏。这一次,我是跟沈大人一起去的。我离开了这个国家,但有沈大人陪着我。他领我看了许多我从没见过的风景……”
“其实他的世界,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早带我看过许多事物,我都很喜欢。这个人是我撞运气撞出来的,但能走到这一步,是我自己争取过来的。能够嫁给他,我很是高兴,爷爷你也会为我高兴的。我嫁给他后,沈大人说,我们不住沈家,还是住他现在的府邸。就是说,我也不用跟沈家那些长辈们纠缠。爷爷,沈大人为我争取了最大的福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家挺好的啊。他们家看得很开,作为世家虽已落败,但在世家和皇权的平衡中,他们家是走得最好的了。沈夫人领我去见了沈家别的伯母们,她们虽不见得多喜欢我,但也没有讨厌我。爷爷,我常年被人讨厌,被人奉承。遇到这样的亲家,已经很好了。”
她停顿了许久,头垂下,轻轻挨着老人的手,声音低淡。
“爷爷,我最近常想起我小时候。我很感激你,在我最苦难的时候,你把我拉了出来。我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当年,你拉了我一把。你养育我,给我看病,帮我找同龄朋友,还替我相看夫君……我很喜欢你。”
“爷爷,你不要愧疚。你对我的好,早已超过了当年的那点儿私心。我不怨你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老侯爷眼中的泪,滚落在她脸颊,溅在交握的手上。
老侯爷颤抖着闭眼,泪水不停地流。阿泠说不怨他,可他一把年纪,却总想着那件事。
那件事,毁了阿泠的一生。
她的亲人都在利用她,她身边没有一个贴己。她能长大,靠的是她自己的意志。他又帮过她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他不了解阿泠的想法,不能体会阿泠病重时的艰涩,不能知道阿泠背身一人走在陌生小镇时,是何等凄苦。
老了,便一天比一天后悔。
更难堪的是,定北侯府与广平王府重新交好,他的好儿子好儿媳们,全都愿意原谅广平王夫妻。等他一闭眼,阿泠完全没有容身之地。
所以他不能闭眼!
他熬着,硬撑着这口气,也要看到阿泠找到容身之所的那天!
他要看到阿泠真正幸福的那天。等她妥当了,他就可以安心闭眼了。
沈宴被领进来,便看到祖孙二人相处的温馨境界。沈宴默一下,慢慢走上前,向老侯爷见了礼。
刘泠看到老侯爷的手抬了抬,指向沈宴。她不解地看去,不知道爷爷的目的。沈宴也疑惑,走近了一些,老侯爷的手仍直直伸向他,在半空中颤得厉害。
沈宴稳稳握住老侯爷颓然摔下去的手。
老侯爷看向他的目光略欣慰,手上使力。
刘泠迷茫中,见老侯爷使尽全力,把她的手放入沈宴手中,示意两人交握。
“老侯爷,”沈宴微迟疑,反手握住了刘泠的手,沉稳又自矜,“我会待好好待她的。”
老侯爷张着嘴,刘泠毫不迟疑地把耳朵凑到了老人家微动的嘴边,他声音虚弱,“阿泠……爷爷……希、希望你们……早点成亲。我怕、怕……”既怕自己熬不住,又要日久生变。
刘泠迅速点头,“爷爷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明天好吗?”
“……”沈宴无语地往她一眼。
病了很久的老侯爷,终日晕沉沉,此时却目有笑意,小阿泠这么着急……他不觉得她没脸没皮,只觉得她坦率而可爱。
他说,“沈宴,阿泠就交给你了。”
沈宴郑重行礼。
老侯爷见了他们二人这么久,现在已经疲惫不堪。门外侍女提醒他们,老侯爷需要休息。看到老侯爷闭了眼,刘泠站起来。她与沈宴并肩而立,酸楚地看着这个老人。沈宴见她半天不动,叹口气,拉着她的手,带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