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望去,沈宴垂着眉眼,神情淡淡的。旁人与她说得热火朝天,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刘泠想到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刘泠,别惹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所以,他都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吗?
刘泠侧头,低声,“沈大人事务繁忙,恐没时间送我,不必劳烦。”
沈宴身形骤顿,手臂再次一僵,脸上肌肉起了一阵扭曲。他恍惚想到刘泠跟他说的那些话,她说不想爱他了,因为他总在忙,总是没时间。
他记得一清二楚。
心头钝痛。
胃部也一阵难受。
刘泠看着他的脸,他闭目,不与她对视。于是他是痛苦,愤怒,还是难过,她一概看不出来。
气氛又开始闷下去了。
一个锦衣卫着急找话题,哈哈笑,“听说郡主亲事定了?和那个夷古国……呃!”他被罗凡的后肘重重一撞,对方给他使眼色,让他看郡主瞬间苍白的脸色,再看沈大人……
再也受不了这个样子了。
沈宴猛地站起,让所有人惊了一下,不自觉让路。他漠声,“我有事,让一下。”
刘泠随之起身,看他从她旁边走过,一去不回头。刘泠想追上去,但挪了两步,又停住了,她重新坐下,望着桌上凉了的菜,还有之前摆在沈宴面前的空杯子。她伸手去碰他之前饮酒的杯子,静默道,“给我再上些酒。”
“郡主……”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女们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却没拦住。
罗凡和其他几名锦衣卫互相看一眼,都有些心情沉重:这算什么事啊?
罗凡好不容易找到沈宴时,沈宴坐在一间屋子的檐角边,手边放着三四壶酒。罗凡一摸,酒壶都空了。再看沈大人,一手搭膝,一腿平伸。他身形颀长,坐得潇洒而随意。喝了那么多酒,他依然眼神清明,眸子漆黑,看不出醉意。
不过沈大人喝醉,从来都是看不出醉意的。
罗凡坐在一旁,叹气,“沈大人,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吗?你在这边借酒消愁,郡主也在那里喝酒……好多人都上去拦了,可是拦不住。郡主发起脾气,又哭又笑的,沈大人你不去看看吗?”
沈宴垂着的长睫,轻微颤了一下。
他仰头,看着空中的明月。遍地银光倾洒,屋顶银白,落霜一般皎洁。他飒然而坐,看院中花木枯萎,枫叶火红。蓦然间,在蓝黑的天宇下,那些都像是永恒的存在。
他想到刘泠。
她眼神凉薄地看着他,白衣飞如霜。
沈宴头痛般地,肩膀垂下。
睁眼闭眼,全是那个人。
徐时锦给他写的信,他自己眼见的……他总是在想她。
沈宴问,“小罗,你觉得,刘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呃?”罗凡怔了一怔,谨慎回答,“很漂亮的一个姑娘?”
“还有呢?”
“脾气有些不好,但心地很好。”
“你怎么知道她心地好?”
“当然啊,当初属下对郡主又意见,有些不知礼数,郡主从来没罚过属下。”
“还有呢?”
“还有,今晚啊,”罗凡小心看眼沈宴,“郡主应该是不想理我们的吧?但是沈大人你坐在那里,郡主当我们是你的人,对我们也很客气。属下看出她心情烦躁,但她一个字都没冲属下们吼。”
“呵。”沈宴笑了笑。笑意淡渺,轻若烟云。
他在想着刘泠。
徐时锦告诉他一切经过,徐时锦让他考虑一下刘泠的处境,徐时锦说刘泠并非故意,徐时锦想借此和他谈一桩交易……他不想回复,懒得回复。他沈宴为人冷直,一往无前。错过的,绝不回头。失去的,绝不后悔。
每次听到刘泠的消息,他都不想听。
他觉得自己像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间。
他向她低头,给她信任,无条件地帮助她。
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允许他回头。他咬着牙,一点都不想去管刘泠的事,一丝一毫都不想再听到刘泠的消息,更加不想和刘泠见面。
他绝不允许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尊严被一次次践踏。她想爱就爱,想走就走,想不要就不要……她把他当什么?
他一点都不想和刘泠再扯上关系。
但是沈宴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个姑娘。
沈宴看着空中悬挂的冰轮,轻声,“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
“她喜欢热闹,喜欢人群。她喜欢打扮得漂亮,喜欢花枝招展,喜欢与人斗嘴。她还喜欢……我。”
“你知道她讨厌什么吗?”
“……”
“她讨厌繁闹,讨厌人潮。她讨厌整日梳洗,讨厌换新衣却引不起人注意,讨厌与人看到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占去。她还讨厌我总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