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朗面色不动,他领着人直接往前走去,却是无人敢拦,他一路走到范玉面前,仿佛看着一个孩子一般看着范玉道:“太子殿下深夜领兵强行闯宫,怕是不妥。”
范玉惯来怕周高朗,他一时竟不敢回话,旁边幕僚见了,立刻上前一步,正要怒喝,就被周高朗一巴掌抽得滚在地上,周高朗冷眼看过去,斥道:“本官同太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狗奴才插嘴?!给本官拖下去砍了!”
听到这话,范玉再怕周高朗,也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连幕僚都护不住,他这个太子的脸面就是彻底落下了。他上前一步,指着周高朗怒道:“周高朗,你敢!你囚禁我父皇,还想杀我的人,周高朗,你今日是反了吗?!”
“殿下,”周高朗平静看着他,“您说本官囚禁陛下,可有证据?如今陛下病重,按规矩本就要守住内宫不得任何人进入,殿下如此强闯,到底是本官不守规矩,还是殿下不守规矩?”
“你……”
两人正争执着,内宫的门忽地开了,张凤祥从里面疾步而出,所有人都同时看了过去。
太子一见到周高朗,立刻大喊起来:“张公公,我父皇怎么样?!你告诉父皇,周高朗要反了!他欺负我,让父皇为我做主啊!”
张凤祥听到这话,朝着范玉讨好一笑,随后转头看向周高朗,恭敬道:“周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周高朗没有说话,他双手拢在袖中,听见内宫里正弹着《逍遥游》,沉吟片刻后,周高朗点了点头,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范玉还在外面叫嚷着要跟进去,所有人拦着范玉,张凤祥没有理会,领着周高朗走了进去。
周高朗一入寝殿,便闻到浓重的药味,范轩坐在床上,张钰坐在一旁,正从容弹着琴。
屋内这平和的景象与内宫外兵戎相见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周高朗恭敬向范轩行礼,叫了一声:“陛下。”
范轩朝他笑笑,让他坐下来,随后同张钰道:“落明,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和老周说说话。”
张钰站起来,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他不敢出内宫,只能到偏殿去等着,寝殿里留下范轩和周高朗,两人静默了片刻后,周高朗笑起来:“看你的样子还好,我差点以为你快死了。”
“死还有一会儿,就是想看看,我若是死了,会发生些什么。”
范轩笑起来:“我猜着我若死了,你要欺负我那儿子,没想到我还活着,你便打算欺负他了。”
周高朗没说话,范轩沉默着,过了片刻后,他终于道:“你去幽州吧。”
听到这话,周高朗有些诧异,范轩想要直起来,周高朗赶忙去扶他,又给他垫了枕头,范轩轻轻喘息着,接着道:“等我走了,你也别呆在东都,去幽州吧。”
“你让我去幽州,”周高朗抿了抿唇,“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他若去了幽州,拿着兵权,想反便反了。
范轩听了这话,笑起来:“你把家人留下。”
周高朗诧异看着范轩,范轩叹息出声:“老周,我知道你的,你这个人重情重义,只要你家人在这里,你绝不会反。”
周高朗抿紧了唇,并不答话,范轩接着道:“登基这么长时间来,我其实什么都不担心,大夏有很多人才,有你,有落明、有清湛,往下年轻的,还有顾九思,李玉昌……大夏稳稳当当的走,不说千秋万代,但南伐一统,百年可期。这一年来,我对内休养生息,广开商贸,引导百姓耕种良田,物尽其用,顾九思修理黄河,接通南北,又整顿荥阳,立下国威震慑地方,最难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你们稳稳当当走,便没什么了。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和玉儿。”
范轩抬眼看着周高朗,他苦笑起来:“你与玉儿结怨太深,你我是兄弟,你是大夏名将,我不能杀你。”
“你也杀不了我。”
周高朗平静出声。范轩顿了片刻,笑起来道:“你说得对,这天下本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我若杀你,那就是自毁长城。我不能杀你,可我也不能废了玉儿,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你看看他成什么样子!”
周高朗怒喝出声:“我让你续弦早生几个孩子,你偏生不听我的,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我想走?!这个孩子我眼睁睁看着长大,你以为,我又下得去手了?!你把他废了,”周高朗盯着范轩,“从宗族里重新选个孩子,人我为你选好了。我不会杀他,我会让他衣食无忧一辈子。”
“那你还不如杀了他。”
范轩低头轻笑:“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活着一日,就一定会有人借着他的名义作乱。你同我说今日不杀他,等我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又能忍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