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后不久,洛子商便跟着太子进了宫中。进御书房之前,洛子商同范玉道:“殿下不必解释,也不必同陛下说情,周大人与陛下是生死交情,殿下说得越多,陛下也就只是觉得殿下不懂事罢了。”
范玉冷着脸,克制着愤怒道:“周高朗那个老头子,就是见不得孤有自己的人。他的算盘孤清楚,不就是想怂恿着父皇再生个儿子,然后废了孤。以父皇的身子,哪里等得到那个孩子长大?到时候他们不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谁都管不了他们吗?!这份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父皇念着过去情谊,他们念了吗?!”
“殿下息怒,”洛子商叹了口气,“陛下是感情用事的人,您如今不宜再和陛下置气,您说得越多,陛下对您成见越大,如今不妨顺着陛下,您是陛下的儿子,天下早晚是您的,一切等到时候再说。”
范玉听着洛子商规劝,终于冷静了一些,洛子商继续道:“等一会儿殿下就按照我给殿下准备的话说就好,只提黄河水患情况,其他一律不要多说。”
“太傅,”范玉叹了口气,“若陛下真的让你去工部,日后孤就当真是一人在宫中了。”
“殿下,”洛子商温和道,“臣只是去帮殿下做事,微臣永远是殿下的臣子。微臣如今去工部做事,将黄河修缮好,等日后殿下登基,也少几分担忧。”
“太傅,”范玉听着洛子商的话,颇有些难过道,“若朝中大臣都如您这般,不要总想着争权夺利,那便好了。”
“殿下乃圣明之君,”洛子商低头道,“等殿下泽被天下,自有这一日。”
两人说着到了御书房门口。范玉先进去,洛子商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太监,小太监在洛子商路过时,小声道:“顾叶二人方才拜见。”
洛子商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半,跟着范玉进了御书房,跪下去恭敬行礼。范轩听到行礼声,他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让范玉起来,却没管洛子商。
洛子商便一直跪着,范轩询问了范玉出行之后的事,范玉恭恭敬敬答了。
这次他答得很沉稳,详略得当,范轩很快就清楚了情况,范轩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儿子,感慨道:“出去一趟,长大了不少。”
“见了民生疾苦,”范玉沉稳道,“才知自己年少无知。过去让父皇为儿臣费心了。”
头一次听到范玉说这样的话,范轩不由得欣慰许多。
他一生事事都掌握在手中,唯有范玉这个儿子,让他无所适从。如今范玉终于有了几分自己期待的模样,范轩不由得高兴道:“知道百姓不容易,你终于懂事了。”
范玉笑了笑,转头看了洛子商一眼:“是太傅教导的。”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洛子商还跪在地上,没有多说什么。范轩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他同范玉道:“情况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人去办,这次你做得好,先回去吧。”
范玉犹豫了片刻,想了想后,他恭敬道:“儿臣告退。”
范玉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范轩和洛子商。范轩看着洛子商,喝了口茶道:“洛大人,这些时日,你将太子教导得很好。朕从未见过他这么听过一个人的话,实在让朕有些诧异,洛大人果然手段了得。”
明眼人听着这话,都明白这是嘲讽。洛子商没有抬头,许久后,他慢慢道:“陛下,其实您也可以。”
“哦?”范轩笑出声来,“朕可没有洛大人这副玲珑心肠。”
“陛下,”洛子商平和道,“让一个人听劝,不需要手段,只需要用心。”
“你的意思是,朕对太子不够用心?”
范轩皱起眉头,洛子商慢慢道:“陛下作为天子,自然是用心。可作为父亲,陛下扪心自问,算得上用心吗?”
这话让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却是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洛子商说得没错,其实范玉成长至今日,他作为父亲,的确没有尽好责任。
范玉母亲去得早,以前他太忙,总将范玉交给家中奶娘带着,等后来范玉成人,已经是这个性子。
“陛下不了解太子,遇到事情,要么宠溺退让,要么叱责辱骂,陛下从未打心底肯定过殿下,又让殿下如何认可陛下呢?陛下认为臣手段了得,臣其实也不过就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范玉没说话,这些话都说在他心里,他一时竟真想和洛子商讨教一下。可是他又不自觉在脑海中闪过叶世安跪在地上颤抖着的脊梁。
他心里顿时冷下来,淡道:“洛大人原本在扬州也是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如今到了大荣来当太傅,还如此尽心尽力,让朕十分感激,都不知该如何嘉奖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