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现那一瞬间,原本议论着的人顿时止住了声音,所有人看过去,而拖着他母亲的那人转过头去,将手搭在他母亲肩头,笑着道:“顾九思,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现在就知道哭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整个人微微颤抖,可他还是道:“王荣,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开我娘。”
“你这是什么话?”王荣笑起来,手里轻轻甩着鞭子,“你们顾家跟随梁王谋逆,这罪是你一人能当的?你放心吧,你娘不会死的,我父亲向来宽厚,你们家的小孩儿,女人,我们都会留下,哦,对了,你还没有儿子是吧?”
说着,王荣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叹了口气道:“唉,你也没娶个妻妾,家里也就剩下你娘和你爹那几个妾室能卖了,不过她们年老朱黄,也只能卖到最下等的暗窑去,可惜了。”
“王荣!”
顾九思怒吼出声,王荣看见他的模样,大笑起来:“这样不正好吗?有人好好照顾你娘,你和你爹走得也没牵挂。”
顾九思没说话了。
他捏紧了拳头,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旁边都是女人的尖叫声,他们府中的男子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于是一个个都持剑当在女子身前,似乎想要护住妻儿。
顾九思静静看着王荣,他目光绝望又悲戚,像一只被囚于绝地的孤鹤,高傲中带着决绝。
他终于道:“王荣,你要怎样,才愿意放了我娘?”
“怎样?”王荣笑起来,他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要不,你给我磕三个头,从今后当我的干儿子吧?当了我的干儿子,你也算我爹的孙子了,说不定会放你们顾家一马呢?”
听到这话,顾九思睫毛微颤。
柳玉茹静静看着,周边雨越来越大,打湿了她手里提着的灯。围观的人因着这大雨,也陆陆续续离开,就只有柳玉茹站在那里,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好久后,她听见顾九思低声道:“好。”
说着,他颤抖着身子,低了头,弯了膝盖。
也就是那一瞬间,王荣身边的女子骤然从袖中抽出利刃,猛地捅进了王荣的腹间。旁边侍卫反应得极快,在女子抽刀那片刻就挥刀砍了过去,顾九思高喝一声,猛地扑到那女子身上,然而四面八方都是刀剑,母子二人当场被十几把刀剑贯穿了身体。
“我儿……”
女子微微颤抖,她抬起染血的手,覆在顾九思面容之上,喘息着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轮回路上,莫要走错了路……”
顾九思没有动,他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呕出来,女人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单膝跪在地上,低声应了句:“孩儿……遵命。”
而后他从自己身上抽出了刀,慢慢站了起来,雨水混着他的鲜血一路蔓延,落到了她脚下,他提着刀转身,电闪雷鸣间,男子浑身染血,似若修罗。
众人惊得都不由得退了一步。
而那人却是提着刀,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救我……”
他沙哑出声,目光死死盯住了她:“柳玉茹,”他叫出她的名字,“救我!”
第2章
柳玉茹是被鸡鸣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时,已是晨时,太阳刚刚出来,光温柔的落在房间里,丫鬟印红捧了刚从院子里采摘的凤仙回来,插入花瓶中,笑着看向柳玉茹道:“小姐醒了?”
柳玉茹轻轻喘息着,没有回话,她满脑子都是那双绝望又痛苦的眼睛,印红皱了皱眉头,走到柳玉茹身前,不由得道:“小姐可是魇住了?”
印红的话让柳玉茹慢慢回神,等她反应过来,她轻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叹息道:“是做了个噩梦。”
不仅是噩梦,还有些荒唐。
她不仅梦到了和她素昧平生的顾九思,还居然梦到了梁王谋反,天下大乱。
众人皆知梁王乃西南忠心耿耿的异姓王,梁王手握重兵,曾数次救天子危难,为了让天子放心,还把自己一家老小全都送到了东都,作为人质安抚众人的揣测。他若是要反,大约早就反了,还等着现在?
幽州节度使如今虽然不知道具体名谁,但也知是姓赵,绝不是她梦里那个范轩。
而顾九思和王荣……
他们两家一直交好,虽然不怎么听闻王荣和顾九思往来,但想必关系也不差,怎么会有他把王荣打断腿一说?
一番细想下来,柳玉茹顿觉可笑,她竟然被这样的梦境给吓住了。
怎么会梦到顾九思呢?
她不由得想,觉得自己也是太过奇怪了。
她和顾九思其实根本八竿子打不到边,顾九思是这扬州城最有权有势的富豪家中的嫡子,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布商之家不受宠的嫡女。之所以知道顾九思,也无非是因为这位少爷平日在扬州城里日日闹个不停,走哪儿都听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