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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01)

我盯着他的眼睛里流动的波光,良久,慢慢笑了笑:“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死于兵,贺兰悠,玩火者多半会自焚己身,你,小心了。”

他毫不在意的挥了挥袖:“就兴别人玩得兴起,我就不能掺和一脚?”

他漫不经心的神色里隐藏着跃动的yīn烈之火,在这寂静的黯夜里幽幽生光,我转开眼,不想发出心底的叹息,更不想表露对他的担心,他与贺兰秀川,终究要不死不休,两人之间横亘着血色怨毒与无涯仇恨,任何人都无法消弭,既如此,他要做什么,我有什么权利拦着?

淡淡道:“你中了他什么禁制,需要用到九针激魂这样的伤元大法?”

贺兰悠说得很轻淡:“没什么,前不久,我yīn掉了他的一个得力手下,做了些他不愿意看到的事,却也顺便中了他的圈套,经脉受损,若不是这样,当初在西宁卫我就亲自拦住你们了,哪用得着毕方他们。”

我皱眉道:“既已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叔侄也很奇怪,都喜欢绕着弯子行事,他武功高绝,真想擒了我奇货可居作为朝廷人质,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贺兰悠笑笑,握拳于口,咳了几声才道:“因为你运气好,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我怔了怔,这些日子万里奔波,忧心师傅伤qíng,郁郁贺兰的行径,过得颇为浑浑噩噩,哪里在意过什么日子。

看到贺兰悠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我不由自主的也跟着望了过去,这才恍然。

一轮金huáng圆月,高悬于深黑苍穹,光芒如水银,遍泻天下,又如细沙,细腻的流过那些高高低低的建筑,为那些轮廓清晰的边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朦胧虚光。

月圆之夜,人不寐。

“他修炼的凝定神功,已到了八级巅峰,这个武功狂人,做梦都想跨入历代教主都不曾抵达的九重绝世,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这人确实也是个天才,诗书琴棋,天文地理俱jīng之外,连药理也颇有心得,也不知道他怎么捣弄的,前两年,他制出了一种药丸,服用后修炼jīng进,迅速跃入八重与九重之间,即将大成,可惜的是,那药毕竟不够完美,带来了恶果。”

很满意的笑了笑,贺兰悠那种温柔羞涩的神色又来了:“每逢月圆前后三日,他真气大散,流走经脉,苦不堪言,此时轻易动武,极易被反噬。”

我看着贺兰悠那熟悉的神qíng——一般来说他如果露出这种神色就是有人因他倒霉了——试探的问:“你gān的?”

贺兰悠笑而不语。

我舒一口长气:“那他可以叫手下拿下我啊。”

贺兰悠秀眉一剔:“他是想玩玩你们呢,在他看来,你们反正跑不掉了,他武功受限不过三日,而你给你师傅解毒也要三日,等你们毒解了,你们也出不去了!”

我怒从心起:“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伤了我师傅,我们又怎会自投罗网!”

贺兰悠立即沉默下来,半晌,轻轻道:“这件事……怀素,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

冷笑了一声,最终我yù言又止,贺兰悠难以掩饰的苍白和衰弱令我心里的担忧与焦虑超过了对他的愤怒,此刻,眼前,清冷月光中,这斜倚榻前的少年如此疲倦,令人不得不想起,过往二十年,那些怨恨,背负,磨折,时刻的警醒,永无休止的斗智斗力,提防与被提防,yīn谋与反yīn谋,一直都如巨石般沉沉的压在他略显瘦弱的肩上,无人分担,永难卸落。

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沉默半晌,我转过身,背对他道:“你这里屋子多,我们稍候便自己找地儿歇了,也不劳你招呼,好生养伤吧。”

贺兰悠静了静,半晌,在我身后轻咳:“怀素……”

我顿住脚步,听见他缓缓接道:“……不要怨我。”

我久久的伫立,背对他,不敢回头。

我怕回头,会被他看见我眼底因这一句话引出的泪。

只淡淡道:“闲话少提,你好好休养,只是后日便是我师傅毒发之期,说不得,也只好辛苦你了。”

顿了顿,我又道:“待你解了我师傅的毒。咱们,从此两不相欠,恩怨一笔勾销。”

我已不想再问贺兰悠伤近邪是何原因,总之那不会是紫冥教主的授意,然而贺兰悠有多少秘密,我已无心去一一破解,因为我悲凉的预感到,我和他,也许根本不会是同路人。

他沉重的背负,神秘的身世,难以尽诉的生存挣扎,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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