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一定是他!
她单看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生父!
她的美貌遗传自她的生身父母,他们都长得无比出色,然她从未照面。在极北乌桓城破之时,在星海流转之时,她于墙边见到了阿斯兰。而闻蝉握住他的手,张开口。泪水让她的声音哽咽,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斯兰看到是闻蝉回来了。
他的精神仍然恍惚着,忘了这个时候多么的危险。他看着她年少的哀伤的眸子,心中只涌起难以言说的欣喜感。就好像丢掉的东西重新回来了,绝望重新变成了希望,人生再次有了继续的意义。
得知她是谁,也才过去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却漫长的,像是走完了一辈子。
因为想着她,时时刻刻地想着她。想的次数太多了,感觉把一辈子的情都想尽了。
闻蝉握着阿斯兰的手,阿斯兰仰头看着她。
这一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冥冥中,他们都感觉到了。
父与女的天性。
阿斯兰忽然觉得闻蝉知道他是谁了。
她认出他了。
寂寂风声中,男人湿了眼眶,说不出口的压抑感情让他想要长哭一场。
阿斯兰一目不错地望着这个女郎,他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滚烫的泪水打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他全然无觉。阿斯兰专注地凝望着闻蝉,痴声道:“我很多时候想起你,想你应该是很好看的孩子……就像你母亲一样……”
闻蝉泪水如注。
他们身后,有叛军重新摸了过来。乃颜和两个护卫渐渐撑不住,偏引来更多的人。几人忍不住往翁主这边的方向看过来,希望翁主快走,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阿斯兰的神志慢慢回来了。他看到了哭泣的闻蝉,也看到了四方从高处跳跃下来扑向乃颜他们的士兵们。然那些,都比不上他的女儿重要。阿斯兰微笑一下,他脸上的狰狞伤疤,好像也无法让他显得更可怕了。一个人温柔,那就是温柔啊。他吃力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蝉哽咽着:“我叫小蝉……”
“小蝉……”阿斯兰喃喃重复了一遍,笑容更加温柔了,“真好的名字……袅袅兮秋风,山蝉鸣兮宫树红……”
一个蛮族人,准确地说出闻蝉名字的真正来源。他是蛮族人啊……他对大楚的文字如此熟知,比李信尚且熟悉……李信在闻蝉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时就弄错了,因此被闻蝉耍了很久。然阿斯兰,他第一面就准确地说出她阿父阿母给她取的名字的美好祝福……
闻蝉哭得更厉害了,她甚至再身子前倾,抱住他。
在女郎的拥抱中,阿斯兰满足了。
他总算知道她叫什么了。
别人跟他说她叫闻蝉,他都只想从她这里听到。他女儿真是乖巧又心软,知道他与她的养父养母有仇,只告诉他她叫小蝉,不告诉他她叫闻蝉。
他女儿真好……他初初窥到女儿柔软心肠的冰山一角,他多想靠的更近一点……然而……然而……
阿斯兰想把占风铎给她,他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了。像是刚刚萌生了希望,然多年的耿耿于怀,却又在她告诉自己她叫“小蝉”时,烟消云散。阿斯兰不再恨了,不再仇视一切了。他的心结得解,他的愤愤不平被抚平。
小蝉真好……
阿斯兰闭上了眼。
遥遥的,仿佛听到女郎的哭叫声——“阿父!”
然那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像是下辈子。反正不是这一辈子了。
“翁主!快走吧!”从火圈退回来的护卫高声道。
他们看一眼身前中了数刀剑、在女郎怀里闭上眼的男人,狠下心道:“他死了,没救了!翁主快离开这里吧!”
护卫们顶不住了,闻蝉也看到了。她收敛住自己心中切切的哀伤,吩咐道:“我们带他一起走!”
青竹微惊,看到远方杀过来的众士兵。
众人皆惊。
乃颜抿了抿唇角。
护卫再劝:“他已经没救了……若是带上他,我们都出不去……”
“那你们都走吧!”闻蝉突然发怒,她爆发一般大吼道,“留我跟我阿父在这里!你们不救他我救!你们都走吧,我和我阿父一起!”
众人:“……”
闻蝉很少发火。
她向来温温柔柔,说话轻言细语。她脾气非常的好,没有位高之贵女常有的那种清傲看不起人的毛病。她向来那么好说话,向来不苛刻自己身边的人……当她趔趔趄趄地非要把气息微弱的男人背起来,当她坚定无比地站起来,当她流着泪对所有人大吼中,众人都有些惊住。
争吵中,乃颜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将阿斯兰从女郎清瘦的肩膀边接过,将男人身上的刀剑拔出来,撕了几块布随便一绑。闻蝉泪眼婆娑地看到乃颜将阿斯兰背到了背上,乃颜的大楚话仍然很生硬别扭,不像阿斯兰那般流利。他说:“左大都尉是我上峰,我要救他。你们怕的话都走,我保护大都尉和翁主。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翁主平安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