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正心情愉快,于是“啊”了一声。
头顶的少年很惊讶,“你不累么?像你这样的小娘子,走这么多路,一般都会累的啊。”他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如果知知累了,走不动了……不就给他提供机会了吗?
结果李信冷眼看着,闻蝉看夜市看得很开心,走路也走得不知疲倦,根本没有累的意思。
闻蝉眼珠一转,就知道李信打的什么主意了。实在她天天被打主意,打得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心里嗤一声,闻蝉不理他。
李信对她冷淡的态度一无所觉,“看来你走了不少地方?”才这么有精力。
闻蝉叹口气,觉得再不吭声,李信能一直说下去。她摸摸仰得酸楚的脖子,心情复杂又充满向往地叹口气,“并没有啊。我阿父说,黄沙弥漫、马革裹尸的塞北,绿水萦回、青山环绕的大妍厢,还有阳光明媚、异域风情的川西……世上漂亮的地方有很多,但我是女儿家,我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些地方去。”
李信低下头,看着巷子里走着的少女,他说,“为什么你一辈子都去不了?”停顿一下,“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闻蝉心想你懂什么,她阿父阿母已经很疼她了,但现在战乱连年,她最好乖乖待长安,哪里都不要去。
李信说,“我带你去。”
闻蝉再次抬头看他:“……”
他说,“知知,你开心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什么。我随时听候你差遣。”
闻蝉:“……!”
她停住了步子,很吃惊、很震撼地仰脖子,去看墙上蹲下来看她的少年。
开心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争取什么?想去哪里,李信随时能带她走?
少女心中涌起异动,她从小长到大,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李信狂妄,他的话不能信。可是他描述的那个世界,又让人心动。
李信眸中染笑,俯低身子,一伸手,就把呆愣中的少女,拉上了墙头。
“啊!”闻蝉惊叫一声,无知无觉、身形轻盈,被少年一拽就拽了上去。
他不光拽她上墙,他还站了起来。
身后侍从们看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翁主被那个少年欺负,连忙赶过来,斥责李信放开翁主。
闻蝉现在已经恨极了那些侍从的没有眼力劲,从来到得不及时,从来不能在李信欺负她的前一刻,准确看出来。总是她被李信拽上墙,站的不稳,衣袂被风吹着,站得摇摇欲晃。
而李信还那么混蛋,他一把她拽上去,就站了起来不管她了。
他要松开手,轻松地侧了下身。
要放开的手,被闻蝉一把紧紧抓住。
少女站得不稳,往前扑去,一下子扑入了少年混着青草阳光气息的怀抱。她被李信身上的骨骼撞到,扑面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可是她都不敢放手,紧紧拽住他,抱住他,怕他把她扔下去。
混蛋李信!
她就不该信他!
一放松,她就被欺负!
李信倒是愣了下,没料到闻蝉怕成这个样。怀里的女孩儿大力抱住他,掐着他的手,抬起来的脸,又是惊恐,又是哀求,苍白无比,泪光在眼中打转。
好像他要怎么了她似的……
李信觉得真冤枉,然而盈香满怀,像是夜花静静绽放,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李信身子确确实实地僵硬了一下,血液冻结,大脑空白。
“李李李信……”闻蝉哆嗦着。
大脑空白的少年,看眼委屈可怜、敢怒不敢言的女孩儿,他还是不自在,还是僵硬,还是不知所措。但是他从来就不表现出来,在闻蝉眼中的李信,嘴角露出痞笑,托住她的腰身,让她一点点转过身去,站在墙头,看四方世界。
迷雾浓浓,清风四面。
余光,看到少年的下巴。
腰被他滚烫的手托着。
李信才十五岁吧?
他还没有完全长大,他个子才比她高一点。他未来会比她高很多……但是他已经有青色胡茬了,男儿郎正在长大……他从后抱着她,她的发丝被他贴着……
满面灯火,在眼前点亮。
灯火是金色的,身后的少年,指给她看——“你看,你想要看什么,去哪里,我都可以带给你。”
……
那晚,闻蝉印象深刻。
满脑子,都是人间灯火热烈绚丽的景象。火树银花不夜天,那么的明亮,如一条亘古宽广的长河,通向四面八方,宁静而悠久,浩瀚如星辰。人人熙熙攘攘,在这片灯火中穿梭。
而她,高高站在墙头,把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背后是李信……她似乎不用怕被他摔下去。
心跳如雷。
乱七八糟。
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