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蝉发着抖。
不光是被冻得冷,还因为李信就在她十步内和刺客们杀斗。那大片大片的血顺着水流扑向她,她惊吓无比,却连动都不敢动。唯恐她稍微动作,便被刺客们发现了。
她躲在船下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黑乎乎一片,凿船声哪里都离她很近。分不清船的构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李信将她随手往这里一塞的时候,也亏得她身形娇小,换个高大些的小娘子,这么小的地方,都藏不住人。
闻蝉看到李信和护卫们一起与这些刺客相杀。
少年脚踩着水,起起伏伏,几下从她面前晃过,带动一片水泡,接着就是刺客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顺着水流往更远的方向飘去。
他非常的骁勇善战,在水中穿梭,在适应了自己的伤势时,动作比最开始沉稳了很多。一个又一个,刺客们被他轻易地解决。
是直接掐喉而死。
少年的匕首在最开始划渔网时,已经丢失。他又没时间去找新的武器,只能上手掐人咽喉。
闻蝉眼睁睁地看着李信在她面前杀人,他沉稳平静的脸,闻蝉看了无数次。而他杀人的样子,她也看到了不止一次。
李信平时是多么的张扬,笑起来何等肆意。可当他真正杀人时,反而是脸色平淡,毫无情绪的。
闻蝉想起幼年阿父跟她说过,“选士兵时,我最怕遇到两种人。一种胆怯如鼠,心善如佛,无论如何都不敢杀人;另一种,则是杀人如麻,无论杀多少人,心里都毫无负担。前者当不了兵,后者,我不敢用这样的人。”
闻蝉眼睛看着少年与人厮杀的身影,心想:毫无疑问,我二表哥就属于后面那一种。那种让我阿父无法信任的人。
而我阿父还跟我说,“你遇到这种人,也躲得远远的。你更驾驭不了他。”
闻蝉想,我也觉得我驾驭不了我二表哥。
我二表哥天生的枭雄,他做混混时,以后会变得了不起;他做李家二郎时,以后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我仰视我二表哥。
但我也信任他。
我阿父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我敢。
女孩儿看到少年被四五个刺客围住,有刺客从后勒住他脖颈,将他往水底下压。而其他的人则手持冷兵器,顺着水一径往下走。少年的腿在水下飞快地蹬着,他身体若螺旋一样转着,灵活地躲开脖颈上的勒捆手段。
长绳缠着他,某一刻他抬眼,闻蝉看到他的眼神:走。
闻蝉躲得很安全,而刺客们又被护卫和李信牵制,没有心思来找她,对付她。如果她现在就逃,也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水下的世界很幽黑,已经看不到光了。
天上的月亮再次被层云遮住,而这一次仰头,连星辰都看不到多少了。
江面上刮起了风,水下随着那阵越来越强的风,旋涡转着,也涌向他们。
闻蝉看到李信被众人拉缠着往下,他的面色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闻蝉想:我信他。我不能丢下我二表哥不管。
向来很胆小、连别人吼声大一点都要脸白的女孩儿,每每在最关键的一刻,身体里都有无限的勇气。闻姝说自己这个妹妹,骨子里有一根坚韧的筋,如何被摧残,在最内里的时候,那根筋都护着她,让她百折不挠。
抗打压力特别的强。
闻蝉往水下的另一个方向游去。
许多刺客都护卫和李信牵制住,没发现她。而当她蓦然游出来时,好几个眼尖的刺客都看到了她。看到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衣衫在水下分散若花开。如此繁复的穿着,身份显然不低。而这样的穿着同时会让她变得很累赘,刺客们只是扫了一眼,看到她鱼美人一样的曼妙身形,谁也没有当回事。只有一个刺客空下了手里活,向少女追去。
但李信在这一刻,爆发出强大的威力。那刺客才游过他的身边,他就伸腿往前划了两步,将人拖拽了过来。
耳边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江面上的风更加强烈。
李信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他被五个刺客一同压制。他拼力周转,勒着脖颈的手也越围越紧。少年手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摸上自己的怀口。他从怀中抛出一包粉末。白色粉末散开,而几个刺客反应很快地后退,只留下勒着少年脖颈的那个。
毕竟不知这药粉成分,毕竟只是听命办事,刺客们都很惜命。
而勒住少年的那个,恐怕在刺杀中占了大头。即使是死,也要拖着少年一起。
刺客脸色狰狞,要勒死怀里的少年。然就在他用力的一刻,对面散开的刺客一凛,再次游了回来。刺客肩膀痛麻,感觉到有利物刺向肩头。那力道却很小,只是划破了他的衣服,尖头在他肩上抵了一下。也许出了血,但并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