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握着那把长矛,浓眉压眼,低喝一声,将长矛拔了出来。他抓着长矛往外推,反手刺入那袭击他的卫士身体中……
“李信!”无止境的厮杀中,巷头,有个声音喊道。
李信看去,看到一排排卫士,举着盾牌和弓箭,站在那处。曹长史站在盾牌后方,他示意李信去看。李信看到数来个城中小混混们,被卫士们擒拿在了手中。少年咬住牙,眼眶发红,恨恨地盯着那些人。
曹长史心情复杂。他每每看到李信,都要心情复杂一下——“李信,你武功高强,你来去自如。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别忘了,会稽城中你的同伴们,可远不如你。你的行踪不好找,他们的行踪,对官寺来说,却太容易找了。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血泊里的少年,低着眼看曹长史。
他那种幽静沉寂如死水的目光,让年长他许多的曹长史禁不住心里发毛。明明已经躲在了盾牌后,曹长史还是觉得不安全,再往后退了退。可在少年没有感情的凝视中,曹长史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安全感。
李信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李信在说,“我拿所有卫士没办法,杀不光你们。你一个人,我要杀,却容易的很。是生是死,也全在你一念之间啊。”
这完全是李信说得出的威胁话!
这个狂妄无比的少年,根本不知收敛为何物,也从来就不跟官寺服软!这就是个让人为难的刺头!他早就说过,这种人,用人头去堆、去强杀,才是唯一的办法。但李郡守却说,拿那些混混们去威胁就可以了。真是可笑,那些小混混,怎么可能让李信……
李信说,“你要我怎么办?”
曹长史:“……”
居然真的威胁成功了?!
李信居然在乎那些和他没什么利益关系的混混们的生命?!
曹长史用不一样的眼光来看李信,“我们的目的只在你一个人。你乖乖被擒,我们就放人。放心,他们的命没你值钱。我们抓你一个就够了。”
李信“嗯”一声,“放他们先走。”
曹长史一目不敢错地盯着少年,紧张无比地说道,“你先放下手里的刀!”
李信低头,看到自己鲜血淋淋的手里,果然抓着一把刀。这把刀,是之前从卫士们手里随便抢过来用的。而他本人,平时很少用这些武器。
“阿信!”被抓的混混们大声喊,“你快跑!回来给我们报仇!”
李信充耳不闻,往前走一步。
围着他的卫士们往后退,仍包围着他。
李信谁的话也不听,他只听他自己的话。万千刀剑指着他,他都看不见,他只看到自己想救的人,想做的事。他站在一地血中,站在或晕倒、或死去的“尸体”中,像是站在修罗场中。
李信满手鲜血,毫不善良。
他伸出手,伸出两只手。
匕首啪的掉地。
刀也哐的扔地。
腥风从巷头吹到巷尾,少年无所谓一般,轻轻松松的,把兵器扔在了脚下。
“抓住他!”在这一刹那,为防止途中生变,曹长史嘶哑着声音高声喊,手指向李信。一众卫士们,扑向站在他们中间的少年。
而在这一刻,少年扬唇,还露出嘲笑又轻蔑的笑容来。
……
“抓住他!”
夜里,闻蝉突然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渗汗,还无法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解出来。
她梦到了李信。
她梦到一条很紧仄的巷子里,一群卫士打扮的人围着李信,要杀李信。他们吼着让李信投降,李信杀了那么多人,他身上没有一处干净平整的地方。他在嘈杂中,在众人恐慌中,手上前,五指放开。玩笑一般的态度,少年手里的兵器,就扔了出去。
然后,便是蝗虫一样的人扑过去,将少年擒拿!
闻蝉坐于床帐中,平复着急促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李信,可是她一晚上做了许多噩梦,都是关于他的。有时候他在熊熊大火中漫不经心地走;有时候他在和一群人打架,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有的时候,就像方才一样,他于军前卸甲,认输投降。
每一个梦,李信都在走向一条黑暗的没有尽头的路。
闻蝉傻乎乎地在梦里看着,她追上去,她大声跟他说话……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梦里看不到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要和李信说什么,也不知道李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他、他那么厉害的人,说骂她就指着她鼻子骂,说欺负她能当场撸袖子。他这么一个人,应该不会出事吧?
闻蝉忐忑不安地想着。
她在寒夜中咬着唇,可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梦到李信,为什么要挂念一个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