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这才放下腿,若无其事从那huáng面男子头上跨过,她跨过之后,其余人才敢上去抬走那倒霉家伙。
牢房幽深,两两相对,这种小地方,也不分男女牢,但奇怪的是,牢房间数却不少,而且居然都满客。
一声悠长的“丁四号!”的通报,君珂从长长的牢狱中间走过,感觉四面都有奇异的眼光汇聚而来。
两个衙役哗啦一声打开一间牢房的铁栅栏,等君珂跨进去,又忙不迭地关上。
君珂在牢门前的一堆稻糙上坐下来,眼角瞟瞟四周,对面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隔壁刚才也看见有人,似乎是个虬髯大汉,君珂记得刚才从他牢门前走过去时他的眼神,钢针一般厉烈戳人。
对面的老者也在打量着她,眼神饶有兴致,毕竟在这种小地方的大牢里,看见女犯可以说是相当难得的事。
君珂无所谓地任他看,心想在这小地方的大牢里,看见你们这样的“囚犯”,也是很奇怪的事。
隐约听见外头步声杂沓,看守人员似乎很多,四面气氛肃杀,有种绷紧的张力,君珂皱起眉——这不像是针对自己的布置,在自己到来之前,似乎就这样。
她打量四面牢房,又发觉除了最前面几间牢房陈旧残破,似乎使用经年之外,其余牢房都显得新,墙壁横梁,也有新旧之分,建造得粗陋,连接处明显,似乎这间牢房,在短期之内,曾经匆匆扩建过。
总之,这赤罗县的牢房,整个地透着怪异。
君珂此时却没有心思去研究赤罗县的牢房,她另有要事。
抬起手,靠上发髻,随即,一根黑色铁丝,缓缓抽了出来。
君珂手指夹住那根铁丝,戳进锁链的锁眼,闭上眼,细细拨弄。
这一手,是尧羽神手小陆的经典绝技,尧羽卫几乎人人都会,这也是君珂为什么敢于来赤罗“自投罗网”的原因。
赤罗是小城,牢狱紧密程度和看守人员的武力都有限,离最近的鲁南大城和驻军大营都有几十里路,而且位置偏僻,两边都有山脉,道路难行。她君珂关入赤罗大牢后,就算知县立即派人报讯,一来一回最起码也要两个时辰,在这个时间段内,她完全可以脱身而去,只要能解了锁,区区赤罗,怎么能困得住她?
兵不厌诈,说是说以身换命,但你关不住我,可不是我反悔。
她闭着眼睛,细细聆听铁丝在锁孔里拨动锁柱的声音,当初和小陆学这一手,还有些不qíng不愿,是被戚真思拳打脚踢bī的,如今想来,这可真是和现代驾驶游泳一样,求生混世必备技能。
正忙得专心,忽听身后有人问道:“姑娘你在做什么?”
君珂偏头一看,是对面那个老者,一双眼睛jīng光四she,从乱发里仔细的盯着她。
“思考。”君珂随口答。
“思考什么?”老头孜孜不倦地问。
“思考我什么时候死。”君珂一心二用,随口胡答。
“哦?”那老头声音有了笑意,“后悔了?”
君珂诧然,回首看他,“老先生,你什么意思?”
“你这女娃娃很好,这个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称我声老先生。”老者眼底露出笑意,“是天生镇定心xing呢,还是其实你根本就不恐惧?”
君珂眼瞳一缩,手上一停,第一次正眼看他,“什么意思?”
这句听来重复,说来平淡,隐隐却多了几分杀意,那老者却岔开话题,道:“刚才听看守的人闲聊,似乎姑娘你是为了救人,自愿被擒?”
“嗯。”君珂低头忙。
“什么样重要的人,让你竟然愿意以命相救?亲人?qíng人?”
“无亲无qíng。”君珂继续忙。
“哦?那你还救?”
“做不到不救。”君珂继续忙。
老者静了静,似乎在想这gān脆利落几句回答,君珂的手却停了停。
立场对立,尔虞我诈,她和纳兰君让,恩仇难言。
然而事到临头,选择却只有一个。
无关恩qíng,无关纠缠,不过就是那么简单一句——见死不救,做不到!
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因为自己落入死境的人,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
无法做到毫不作为,拂袖而去,任人死亡。
她若真能做出这种事,她也不是君珂。
她若做出这种事,此生将永远难逃心魔,日夜背负,自我折磨,直至彻底崩溃,那么她许下的愿,终将归于泡影。
她许愿带云雷回归家乡。
她许愿尧羽不再死一人。
她许愿陪纳兰述冲出冀北,冲向更广袤辽阔的大地,今日马蹄烟尘卷去的足印,他日终究要重新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