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肠如铁,当真容易?
看着那样的死亡,因为自己,活生生一次次上演,要怎样qiáng大坚毅的心志,才能无动于衷?
她做不到。
但瞒不过沈梦沉,她便救不了这些人,更救不了自己。
那是个专攻弱点的yīn毒男子,她君珂,就算满身弱点,从今天开始,也必须学会武装到牙齿。
君珂决然而去,看也不看那些下人一眼,沈梦沉没有动,默默伫立在长廊上。
四面屏息,凛然等候命运的宣判。
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姿态看来有几分疲倦。
侍女们狂喜,赶紧退了下去,连侍卫都退到院外,偌大的院子,空dàngdàng只留下几具尸首。
沈梦沉一进暖阁,就看见君珂大马金刀地坐在首位上,舒舒服服靠着褥垫,见他进来,主人似地挥挥手,“坐。”
沈梦沉站在门口,一瞬间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qíng。
这君珂,是不是刚才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君珂毫不客气地在桌上翻,找出一个点心盒子,抓起来就吃,沈梦沉默默看着,见她吃得láng吞虎咽,就差没翻白眼,忍不住道:“这点心冷了,我叫厨房送饭过来。”
君珂哪里敢让他叫一个下人过来,三两下将点心塞在嘴里,拍拍手上点心屑,“饱了。”
沈梦沉下颌对桌上笔墨点了点,君珂瞥他一眼,“急什么。”
她靠在榻上,将衣襟拉开了些,衣服早已被雪湿透,贴在身上,她随手撕下一截内衣,将先前因为激愤而微微裂开的伤口捂住。
鲜血染红布条,她咬牙,艰难地试图包扎,但是不解衣服,又是单手,哪里包扎得起来,沈梦沉一直盯着她,先是yù言又止,此刻终于道:“我帮你。”
君珂挑起眉,一双眼睛乌金闪烁地看过去,“行啊,过来。”
她这种眼神和语气,沈梦沉反而犹豫了一下——君珂激愤也好,bào戾也好,决然生死相胁也好,那都是他了解的君珂,但此刻她突然xingqíng大改,一切脱出了掌握,他觉得陌生。
沈梦沉一向没什么冒险jīng神,对于不熟悉的人和事,他宁可先谨慎地观察。
步子迈出三步,停在君珂身侧三尺,随即他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没成亲呢不是?”
“沈大人真是正人君子。”君珂淡淡一句,胡乱包扎好,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这狐狸,还是谨慎得要死。
“可以写了吧?”沈梦沉将笔墨推过来。
“我只写婚书,不写绝笔。”君珂盘膝坐着,漠然道,“没得商量。”
“哦?”
“戚真思应该能猜出我们之间有生死联系。”君珂冷笑看他,“换句话说,你不能杀我。那么这个绝笔,除了告诉尧羽卫他们这是假的之外,还有什么作用?你以为能刺激到谁?”
沈梦沉静静盯着她,半晌也笑了笑。
“我也希望,我们的婚书,和世人一样,不要加上那些血淋淋的字眼。”他柔声道,“写吧,我很期盼看你写下那些。”
君珂撇嘴一笑,拖过纸,抓住笔,沈梦沉看着她抓笔的姿势,倒吸一口气,忍了忍没说话。
“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缡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缡字怎么写?”君珂咬咬笔杆,写了个“离”字。
沈梦沉:“……”
“琴瑟两个字怎么写?”君珂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写了个“qíngshòu”。
沈梦沉:“……”
君珂写完还不罢休,开始在四面画花。
画得像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她画得东西,线条抽象,造型诡异,远看像乱麻,近看像屎坨。
“这是什么?”沈梦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
“婚礼请柬都是有花纹的。”君珂淡淡道,“虽然你简慢我,诚意不够,拿这破白纸写婚书,但我对我的第一份婚书还是很重视的,没有红纸,就画点花。”
“我没听说过这规矩。”沈梦沉审视那花纹,想看出什么端倪。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你要娶我,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君珂理也不理,对沈梦沉看看,然后下笔,再看看,再下笔。
“你在gān什么?”沈梦沉忍了忍,又问。
他已经开始觉得,之前一直玩弄在手掌心的那只小母老虎,似乎现在有点脱出掌心了,她做的事,哪件都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当初,不也正是因为她的出乎意料,他才第一次会认真去注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