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爷身边一年多,你可都学好了?”他听见沈梦沉询问的语声。
“沈兄放心,天下之大,将来必定为你我共有!”苏许开口,扬眉。
纳兰迁心中轰然一声。
他学的是自己!
那熟悉的感觉,来自于自己!
不光是那些特征,如今连语气腔调,说话时的小动作吗,都几近一模一样!
一年多软禁,这人陪在自己身侧,时时揣摩他的动作神qíng腔调,之所以沉默寡言,也不过是因为,怕开口露馅!
如此可怕的计划,如此深沉的心机。
眼光重重落在那一排针刀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天啊……
别人流出的血再多,那痛不在他身上,然而此刻突然醒悟到的命运,令他绝望得恨不得立即自尽。
然而想死也死不了,沈梦沉不允许。
“嗯,不错。”沈梦沉在懒懒点头,“如今他亲人也死绝了,又恶名在外,寻常人不敢正眼相看,你学成这样,尽够了。”
“苏许过来,哦不,王爷有请。”高近成笑道,“站过来,我好比着脸型下刀。”
薄如蝉翼的雪亮的刀,抵在了喉结下方的肌肤处,寒意如雪渗入,激得人灵魂都似在发颤,纳兰迁颤抖着闭上眼睛,一瞬间父亲染血的脸,妹妹僵硬的脸,从眼前掠过。
天意……
刀锋压下。
挑起。
明烛里雪光一线,流星般划出灼眼的弧线,冰冷的空气被热血割裂,再慢慢凝起。
跳动的烛火深藏的帷幕,酒香和血气混合的暖阁,迷离朦胧的珠光灯下,响着沉闷的压抑的呜咽,轻,却凝着巨大的痛苦和永生难赎的绝望,像一柄柄飞薄的刀,四面飞she,刺穿所有的转瞬荣华,huáng粱一梦。
沈梦沉依旧在喝酒,怡然自得,灯光下眉目艳丽,比血色殷然。
呜咽声渐渐止歇。
高近成抹了一把汗水,轻轻道:“好了。”
转过身,手中一抹薄薄的东西,笑道:“主上英明,确实是活着取更好。”
“便于制作罢了。”沈梦沉淡淡道,“正常制作时间要七天,我们没可能在这里呆七天,你的药水带来了吧,现在就做。”
“是。”
高近成取出药水用具,走到帷幕后面,地上,那穿着王袍的身体,犹自微微蠕动,脸上却一片血红,什么都没有了。
沈梦沉看都没看一眼,对苏许招招手,苏许立即上前,将纳兰迁衣服都剥了,和自己的衣物换掉,然后将他拖到帐幕后。自己和沈梦沉对坐在桌前。
“来,沈兄,你我今夜,不醉不归!”
“多谢王爷抬爱,梦沉舍命奉陪!”
两人含笑频频举杯,当然苏许始终没敢动那酒,那酒的毒被下来下去,他哪里都不敢碰。
沈梦沉此时脸色却白了白,突然放下酒杯,身子一倾。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及时举起的衣袖上,色呈紫红。
“主子……”苏许惊慌地站起,高近成从帷幕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沈梦沉,叹息着道,“主子,您这bī毒的法子,实在……”
沈梦沉咳了一声,笑笑,“天下毒皆为我所用,我也为天下毒所驭……纳兰迁这小子,我以为他不敢也不能对我下手,没想到他居然找到这‘兰息’之毒,没法子,我只好以毒攻毒了。”
高近成的眼光在他胸口瞄过,无声叹息。
主子是练就百毒之体,其实也最不能中毒,虽然所有的毒最后都可以用毒化去,但伤害已经造成,一个人的身体能有多qiáng韧,经得起这样长年累月的戕害?
“您看,这位殿下,该如何处理?”高近成指指还未死的纳兰迁。
沈梦沉瞟一眼地上那具躯体,长身而起,“有时候,亲人的伤损未必能让人失态,为了他们的安危,很多人能做到bī自己冷静;但一个无力抵抗的仇人放在面前,却很少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笑笑,流光飞舞的笑容,带一点深深的倦,“所以,留着,有人一定需要他。”
“是。”
沈梦沉对苏许招招手,苏许戴上刚刚晾gān的人皮面具,他本就和纳兰迁三分相像,又专心学他学了一年多,如今面具一戴,赫然便是纳兰迁当面。
“……沈兄……好酒量……”他踉踉跄跄地把住沈梦沉的臂,“改日……再醉三百回……”
“王爷……相请,梦沉……岂敢不从?”沈梦沉和“纳兰迁”一路相扶,神态亲热,“纳兰迁”甚至昂起头,大声呼唤,“区离!区离!替本王送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