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笑颔首,亲自送她上了车,开了城门,注目车马辘辘而去,半晌,嘴角一抹冷笑。
马车里,那女子解开斗篷,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神qíng里的感激涕零渐去,也换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车厢里还有个女子,大腹便便,仆佣打扮,看见女子上车,默不作声给她递上茶。
女子接过,一口饮尽,抹抹嘴,舒坦地透口气,道:“还是只放心喝紫千你递过来的水啊……”
那叫紫千的怀孕女子,憨厚地笑了笑。
女子坐直身子,自怜地抚了抚脸,低低道:“七年了,七年奔波西鄂大庆之间,寄人篱下,曲意承欢,步步为营的日子早已过够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月光淡淡照上她的脸,眉淡烟横,眸如chūn水,虽努力持端庄之态,但眉目间依旧看来冶艳风流。
七年前,西鄂天南州,那位bào戾狐媚,大权重于一时,却在君珂纳兰述手下不堪一击的西鄂天南女大王。
一个该死却没死的人。
当初君珂纳兰述将她治住之后,随即和西鄂大君展开谈判,之后引起huáng沙城事件,两人对这位媚功多于治国之功的天南大王的下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想来,不过一个死而已,西鄂大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留她活命。
西鄂当时的大君权雍柏确实不是傻子,但他是男人,男人都是有天生征服yù的,擒获天南王,他对这个烟视媚行,占据了他最富庶藩地的女子,也不可避免地有了几分兴趣,天南王常倩怜又天生狐媚,几个眼神几句乞怜,便如愿献身于大君。
权雍柏没打算放过她,不过想玩玩再杀,常倩怜却是自己的命最宝贵,她为了保命可以立即向纳兰述服软,自然也不会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她把目光投向了当时权雍柏身边最受信重的谋士,也就是改装后的姜云泽。
当然,她的献媚失败了,姜云泽是女子,还是毁容的女子,对常倩怜这样的人自然十分厌恶,但就在她打算下杀手的时候,有人阻止了她。
这个人就是常倩怜至今不知真实身份的沈梦沉,沈梦沉是个任何机会都不肯làng费的人,天南王虽势败,但在他看来,她在天南州依旧有经营,她赖以维持统治,掌握着的天南门阀官宦世家的各处软肋,不会因为她的势败便消亡。
沈梦沉让姜云泽留下了常倩怜的命,之后huáng沙城事件爆发,西鄂大君被君珂复仇,自顾不暇,自然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沈梦沉轻轻松松便带走了她。
而君珂,即使后来接管了整个西鄂,也不会想到天南女王没被处死,还活着,自然不会过问有关的事。
常倩怜被带到大庆,沈梦沉专门拨了一批红门女教徒,让她们和她学习媚术,也教会了常倩怜一些毒术,两年后便将她送回天南,开了家jì院“兰麝芳”。
“兰麝芳”的女子,有沈梦沉提供的红门女教徒,也有常倩怜在西鄂选择的当地女子,这jì院并不走艳俗妖媚风格,专门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仪态举止出众,比大家闺秀还要调教得jīng心的清倌,很得天南州当地门阀官员的喜爱,很多都被赎身去做了官家妾,天南一地的官宦,后来甚至以得“兰麝芳”女子为妾而为荣。
谁也想不到,昔日掌握天南的天南王,如今竟成了一家jì院的老鸨。
这是常倩怜自己的选择,沈梦沉救下她,并没有gān涉她之后做什么,在他看来,如果这女人什么都做不成,那么也就死了算了,但常倩怜后来的想法,也获得了他的认可,常倩怜自己是以女人手段爬上高位的,她始终认为,女子天生柔媚,以柔克刚,是对付男人的利器。
常倩怜有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有点疯狂,有点不切实际,但她无所谓,这个女人生xingbào戾,手段极端,她不是那种稳扎稳打的政客,更多时候,她喜欢做一个居高临下搅乱一切的疯子。
势败后被拘禁的几个月,她从天堂到了地狱,饱受折磨,自然对现今的政权充满仇恨,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而沈梦沉也是乐意的,他才不在乎这女人能不能做回她的天南王——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常倩怜舒了一口气,目光柔软地看了一眼怀孕的女子苏紫千,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是在势败入狱之后认识的牢友,这女子是医学世家出身,她娘家苏氏,夫家晋氏,都是西鄂首屈一指的名医,苏家擅长妇科千金方,晋氏擅长伤寒杂症,两家世代姻亲,医术共赢如鱼得水,却在十多年前误收了个弟子,也就是后来和柳杏林并称“南北神医”的殷山成,殷山成学会两家医术,投身朝廷步步高升,成为大君的首席大祭师,便不愿再托庇于两家光辉之下,捏造罪名谋害了苏晋两家,苏紫千是家族最后一人,因为给大君的王叔治病,王叔bào毙而获罪,当时也是天牢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