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薇道,“方才姚老八提议,说是该给店里置办一辆马车,我觉得很是。到时候,就不需要赵大哥这样辛苦往来了。”
其实店里的人对赵瑾之每天来接清薇这件事,并不是一无所知。毕竟他来的次数多了,总有被人看到的时候。再说清薇也没有刻意遮掩过。不过就像清薇每天带回家的饭菜一样,大家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
若非如此,他们一屋子的男人,总不可能真的任由清薇一个女子每日独自来回奔波。虽然京城是天子脚下,王化之地,首善之都,几乎不会有什么恶事发生,但却也不是绝对的。
但现在也就罢了,以后若是有了马车,肯定会有人每日接送清薇,不需要像现在这么走动。如此一来,赵瑾之也就不方便过来了。
众人知情是一回事,赵瑾之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是另一回事。
赵瑾之闻言,眉头一动。清薇这番话并没有询问的意思,仅只是告知他一声,就算他不赞同,也没有否定权。这让赵瑾之感觉有些郁闷,同时,他还敏锐的察觉到,清薇做出这个决定,正是针对自己。
但又是为什么针对自己呢?赵瑾之暂时还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他将这个问题暂且压下,笑道,“这怎么会辛苦?反正也是顺路。”顿了顿,又道,“若有马车,倒免了你许多奔波的辛苦。的确比现在好些。”
清薇道,“赵大哥当真这样想?”
“怎么我不能这么想?”赵瑾之笑着问,“难道我在清薇眼中,便如此不通情理?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若能稍稍减免,自然是好事。”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清薇便问,“赵大哥不觉得我这是自讨苦吃么?”
赵瑾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清薇自己都微微不自在起来,这才露出了重新露出了笑容,语气柔和的道,“清薇,我的心思你尽知的,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试我?这世间之事,多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说什么,我不信清薇会在意。是不是自讨苦吃,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便够了。”
“既是冷暖自知,怎么赵大哥又知道了?”清薇偏与他计较起来。
赵瑾之想了想,方笑道,“只因我一直看着你,知道你那水从哪里来,是否烧开过,又放了多长时间。如此,自然能估算出其中冷暖。虽不及清薇切身体会,但想来不至于差得太远。”
清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从前赵大哥似乎说过,你祖母和母亲都不是寻常女子。我在京中,多少也听到几分消息,只是真真假假好好坏坏,实在难以辨清。不知赵大哥是否愿意同我说说?”
“清薇想听,我自然会说。”赵瑾之道,“你当听过我祖父的故事吧?他出身贫寒之家,后来投身军中,大魏立国之后又转了文官,但本身还是个草莽性子,天不怕地不怕。据说能制住他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武皇帝,一个就是祖母。”
赵瑾之的祖母出身乡野,因为是家中长姐,所以从小性子十分要强,跟村里的男孩们一样上山下河,任何事都不输旁人。但个人的力量在乱世之中是如此的渺小,哪怕她再能干,也不能对抗命运。战争席卷这篇土地,带走了她的家人和乡亲,只留下一片废墟。上山采药难得有了好收成的姑娘欢欢喜喜的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大受刺激的老太太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被激起了血性。也不知怎么想的,她梳起头发,换上男装,竟然就这么混进了军队里!
那时她才十四五岁,本来就在雌雄莫辩的年纪,又兼整个人晒得黑漆漆的,性子也是又狠又倔,竟没一个人怀疑。
赵训是第一个看破她身份的人,怕出问题,把人调到身边做了亲兵。一来二去,两人彼此心下暗许。不过当时那种情形,自然也由不得他们儿女情长。直到大魏立国,大部分地方一一安靖,又经过了几番波折,两人才成就夫妻。老太太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为人行事自有一番气度,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至于赵瑾之的母亲林氏,传奇故事京中稍稍打听就知道了。也不需赘言。
说起来,赵家的家风也是够奇特的。若自己和赵瑾之成婚,那或许又会是另一个留给后人猜度的故事。毕竟堂堂冠军侯,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偏就便宜了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出宫宫女,想来许多人怕是难以接受。
这么想着,清薇的心情忽然愉快起来。眼看要到长寿坊,她抬起头来打算同赵瑾之说话,这才注意到,赵瑾之将伞朝着她这边倾斜,自己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早就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