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挽岚突然跃身而起。
以一个垂死之人积蓄良久最后能拿出的全部力气,死死抱住了白渊的身子,随即往船下一跃!
“夫死,我共亡!”
刹那间白渊的手已经按在了她的后心。
刹那间白渊的衣袖振了振,已经搭上了身侧船身。
然而他突然放开了手。
海风流dàng,柳挽岚抱着白渊,翻翻滚滚着落下去。
那一刻快如闪电亦慢如缓行。
白渊和柳挽岚在下落。
小舟上秦长歌霍然抬首,立刻身化流光,掌中长剑白练飞卷,自下而上直直袭向半空中白渊前心。
剑出,剑没!
长剑没入抱着柳挽岚的白渊前胸,穿出一个血雨纷飞的dòng,秦长歌并不撤剑,连人带剑直撞过去,巨大的充满仇恨的撞击力,将白渊身子穿在剑上带得向后飞起,离开柳挽岚下落的身子,咚的一声撞到船身。
嚓!
剑抵白渊,飞越长空,再没入船身一半,生生将白渊钉在船帮上。
秦长歌悬于半空,挂在自己的剑柄之上。
鲜血奔流,顺着剑上沟槽,倒流进了秦长歌衣袖之中,瞬间将她素衣染红,秦长歌却只在笑,悲凉痛快的笑,她一仰头长发飞散,声音在海面上远远传开去,“你以为她会说,她爱过你?你以为她最后那曲,是在向你诉说离别?白渊,你这样的人,怎么配?”
海风呼啸,chuī起被钉住的那人的黑发,那遮面的带着鲜血的发,锦缎般缓缓展开在船舷上,四散飞舞,犹如一面迎风猎猎的旗帜。
然而谁生命的大旗,即将永久降落,再无升起之日?
远处的晨曦隐现微白,刹那间明光渡海,耀亮那人最后的容颜。
第一抹阳光自天奔下,she上以殉道者姿势钉在船身还未死去的白渊,那天神般的眉目明灭在万丈朝阳里,依旧十万里江山郁郁青青。
他俯视秦长歌,最后淡淡展开一抹笑容。
“秦长歌,你很开心么?”
他神qíng睥睨而又怜悯。
“其实,我们都是被自己信仰并追随的人所毁灭。”
他轻笑,绮丽染血的十万里江山,瞬间被那男子流转氤氲的华光笼罩。
“……大家都一样。”
舟船开始缓缓下沉,水镜尘临去前那一剑,将船捣穿,水渐渐漫了进来,整座船即将沉入这异国海水之中。
连同那些永生纠缠的爱恨,一世追随的疯狂,倾灭繁华的痴心,孤注一掷的毁灭。
以及那些也许永远没有答案的疑问。
她爱过他否?他得到她否?她是以怎样的心qíng去与敌共死,他是以怎样的心qíng在最后那刹放开了手?
秦长歌立于舟上,看着白渊渐渐随船沉没,犹如神祗最终献身于其信仰,随自己守护过的城池共同倾覆。
黑发金衣,消失不见。
碧水茫茫,司空痕扑倒水中,他并没有死,被抡起砸上霹雳子的,只是先前秦长歌抓获的一个俘虏而已。
他滚倒的那一刻已经被偷梁换柱,而白渊隔着船舷,是不可能看见秦长歌脚下的动作的。
秦长歌要的,就是在女王面前,“杀”了她最爱的人。
当女王以为王夫已死,失国失家再失爱的她终于爆发,挣扎着cao琴而起,伪作向白渊诉qíng,引他举箫相合,再以力不能支的一个裂音,使对她心心念念的白渊俯身相护,流光一瞬利锋乍起,珐琅指甲尖利如十柄匕首,深深扎入了自己一生倚为长城的重臣的胸膛。
那一刻抓裂的,不仅是血ròu,更是白渊多年深qíng的守护,是他们之间最后的qíng分缘系。
柳挽岚,到得最后,必已心境森凉如死。
他爱她,所以毁了她,这段时日的千里辗转,纵使重病缠身,她却并没有失去思考之能,当那么一个深冷的彻悟bī近来,她亦qíng何以堪?
就这么,一起结束了吧。
她抱着白渊落船那一霎,司空痕已经扑了出去,然而他水xing却不甚好,在水里扑腾来去几yù淹死,秦长歌命人将他拎出来,并在四周寻觅女王的尸首,却遍寻不着,这里是通海之水,今日尤其风急làng高,流动翻腾,人落下去,再找到的可能xing很小。
最终凰盟护卫只在水下捞到了一件披风,那浅紫披风在深蓝的海水中悠悠飘dàng,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人,然而也只是一件她的衣服而已。
染过佳人香泽,遮过佳人玉肌,从此再也不能接触佳人体肤的,遗物。
司空痕抱着那湿淋淋的披风,留给了秦长歌一个萧瑟绝望的背影。
秦长歌注视茫茫水面,恍惚想起这位当年和自己并称“绝巅双姝”的名动天下的美人,竟然从未曾和自己照面,当她重生,她却死去,临死前船头浮光掠影一霎惊变,她始终未曾看清她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