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嬷嬷苦笑了两声,也跟着进屋时,燕追坐在床榻边,傅明华已经收拾妥当,换过衣裳了,脸色还有些白,眯着眼睛靠在枕上,听到了他进屋,却动也没动。
“看到孩子了吗?”
他伸手要来抱她,只是才刚碰到她,却又不敢动了,只是以指作梳,替她顺理着一头半湿的头发。
傅明华问了他一声,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他面不改色的点头:“看到了。”
其实这一刻他压根儿没有心思看其他,只想看看她。
看她从当初娉婷少女,到后来端显风华,再到嫁他,为他孕育子嗣,到如今生下孩子。
看她从当初与自己原本并不相干的人生,却又复杂的缠到一起。
他百感交集,握了她的手亲了又亲。
这一刻外头风雨交加,燕追的心里却说不出的宁静。
只是才没多久,外间有人在唤:
“王爷,宫中有旨意传来。”
燕追的眼神逐渐就变得锐利了。
傅明华睁开了眼来,振作精神:“您先进宫。”
他已经回来了,两人说话的时间将来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燕追皱了皱眉,看她有些疲惫的表情,安抚似的道:“你先睡会儿,睡着了我才走。”
他伸手为傅明华掖了掖被子,傅明华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累了,这一天发生的事,简直难以用三言两语述说,再加上生了孩子用了力气,上下眼皮才刚一碰到,睡意便袭来,兴许是有他在身边,使她感觉安宁的缘故,一会儿功夫她的呼吸便匀称了。
燕追这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站起身来,看了一旁被薛嬷嬷抱在怀中的儿子一眼,问了一句:“乳母服侍的下人可瞧好了?”
薛嬷嬷点了点头,下人为燕追取来斗蓬,他匆匆出门,外间雨势更大,小丫鬟淋着雨来寻他,姚释正在外院等候。
一看到燕追来了,姚释便道:
“容涂英死了,首级已经被郭翰送进了宫中。”
他顿了片刻,欲言又止,燕追便转头看他:
“有话直说。”
姚释便叹了口气,小声的道:
“宫里贵妃娘娘去了,皇上已经下旨追封。”
燕追原本正系着斗蓬带子的手便是一顿,眼神凌厉得有些可怕:“你说什么?”
第五百九十六章 荆棘
雨‘沙沙’的下,淋在园中树叶、屋顶上,再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滴滴答答’的往下滑。
他身上杀意盎然,那目光使人不敢直视。
姚释脸颊抖了抖,小声的说道:
“娘娘殡天了。”
燕追紧抿着嘴唇,雨水落在他发间脸颊,他的嘴角紧抿,神情有些阴冷。
他才刚从屋中出来,才经历了他的爱妻为他生下长子,就听姚释说他的母亲去了。
这大喜大悲间,哪怕他再是镇定,此时也不由握紧了拳头。
今夜的雨水尤其的寒凉,浸进斗蓬中后,迅速将他身体的温度也赶走。
他临去接傅明华时,崔贵妃还好端端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姚释没有出声,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他如此聪明,一下便猜出了些许端倪,只是这一刻燕追却宁愿自己更愚笨一些,没有看到姚释眼中那抹坚定。
“你跟在我身边,有十来年了吧。”燕追走了两步,语气有些森然的开口发问。
姚释头低了下去,燕追走在前头,他笑了笑恭敬的应道:“有十四年了。”
燕追今年已经二十一,姚释是在他年幼之时,崔贵妃透过青河崔氏的人,修书一封,请他入洛阳的。
当然,他不喜荣华富贵,不爱女色权势,多年以来孑然一身,随兴洒脱。
当年的太祖数次请不来他入朝为官,后来的崔氏自然也不是那样容易请动他的。
之所以他愿意收到当年的崔氏一封书信,便前往洛阳见燕追,一见即留在洛阳,追随在燕追身侧,不是为了金银俗物,财色地位,只是因为他想要辅佐君主,干一番大事。
姚释有自己的报负,自己的骄傲。
太祖当年打天下时,身边猛将如云,且杀世族过于急攻近利。
而嘉安帝虽胸有沟壑,可他登基之时,大唐隐患太多,姚释看准嘉安帝在位时期最多不过是将大唐危机理顺,收拾当年太祖留下的烂摊子。
唯有到了燕追之时,大唐基本隐患已经被剿除,嘉安帝放到他手中,是一个百废待兴的江山,大有可为。
与其说他是为了崔氏当年的一封书信而踏足这红尘俗世,倒不如说他是为了心中理想而进入这洛阳权势漩涡的。
他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他想起了第一眼看到的燕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