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玄凌只穿了一袭长袍,那长袍的襟口和袖口都绣了一些简单的纹路,但这样简单的纹路,却也绣的歪歪扭扭十分生疏。
他想来是十分喜欢这件衣物的缘故,浆洗的有些旧了,布料越发的绵软服帖。
果然如她当日所说的那般,晚上睡觉穿起来,十分的舒服。
玄凌说着,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血色,可那血色却又不像正常人那种健康的红晕,却透着奇异的病态。
他垂眸,将衣袖一折一折放下来,手指拂过那些歪扭的纹路,唇角却含了淡淡的笑意。
“我也并非硬撑,只是,我不喜欢人前示弱罢了。”
玄凌却并未说出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阿月,是当日她带走回了帝都的,如今带了她的亲笔书信回来。
想来,她们主仆之间关系该是有几分亲近的。
若是阿月瞧出了他的不对,她大约也会得知一二。
可他不想让她知道半分。
“可是少主……金针入xué道是可以让您暂时恢复jīng神体力,但随之带来的损耗,却是双倍的……”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人活着,一天和一辈子也没什么分别。”
“少主……”
“别再说了,你不如好好想想,余下这些日子,怎么让我过的舒服一点。”
老医生立时眼眶就红了:“我是瞧着少主长大的,如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支撑,可是少主您……”
玄凌就佯怒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头,像是我不日就要死了一样!”
“少主慎言……”
“生死天定,有什么忌讳的?”
玄凌站起身来,听着外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老医生从侧门离开,让人把阿月叫了进来。
阿月进门就跪了下来:“少主……”
她们世世代代都在金三角,父母侍奉的是老爷子,她们打小就知道要去地下王城侍奉新少主。
这些观念,是深植在心底和骨子里的,一朝一夕,难以抹去。
“起来吧,站着说话。”玄凌开口,她向来很讨厌金三角盛行的这一套,而他,也在她离开之后,就废弃了这些绵延了百年的规矩。
阿月有些战战兢兢的起身,“少主,静微小姐让我们见到您,代她向您问好。”
玄凌伸手将信笺重又拿了起来:“问好的话,她信上已经说过了。”
她写了亲笔信,一则问好,感谢他的下属当日的出手相救,二则,为阿月几人求情,让玄凌给她们三人在滇南一席立足之地,三则,她在信中告诉他,她和厉慎珩不日大婚,邀他出席,信中还说,希望他早日找到心心相印之人。
“既然她为你们求情,那你们就留下吧。”
阿月不由大喜,又要下跪,玄凌却抬手制止:“以后,没有这些规矩了。”
“少主……”阿月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玄凌。
比之三年前,少主的面色瞧着好似略显苍白,整个人也瘦了许多。
阿月不由得心头微惊。
玄凌是风刀霜剑里走过来的人物,他自来身子康健身手了得,要不然也不会数次化险为夷,但如今的少主瞧着,却颇显几分羸弱。
“既然回来了金三角,那么有些规矩还是要守,你们三人,若要继续留在这里伺候,从今以后,和帝都的来往,就彻底的断掉吧。”
阿月不敢违拗,点头应下:“是。”
“出去吧。”
阿月低头退了出去。
玄凌垂眸望着那信笺,信笺上她笔迹清晰的那一行字,又映入眼帘。
不日,她要和厉慎珩大婚了。
一国总统的婚事筹备,自然盛大无比,眼看已经快到年关,婚事筹备妥当怎样也到明年开chūn了。
他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去。
可就算他活到了那个时候,他想必也不会去的。
自nüè的事情,做起来可真是没意思。
玄凌神色有些恍惚,直到心腹下属进来,连着唤了他三声,他方才回过神来。
“少主,那些孩子们都挑选出来了,属下先大略的选了一遍,挑出了其中八个出挑的,少主您再最后选一个吧。”
金三角不可一日无主,就算他不在了,也得有人把金三角撑下去,按着他生前留下的一切规矩,好好儿的撑下去。
“好,我现在过去。”
玄凌一路走下楼,走到宅院的最后面,偌大的一片空地上,穿着短衣的八个孩童一字排开,站在烈阳下。
玄凌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昔年的自己。
也是这般大的年纪,这般被人挑选着,自此之后,他的命运,再不被他自己所操控。
玄凌站在那八个孩子面前,轻声问了一句:“你们将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