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走在阳光里,明明这里阳光明亮耀眼,好似将这世上的所有黑暗都驱散,可这个人,好似自带yīn暗气质,连阳光都无法将他融化。
周念忽然开了口:“乔先生。”
乔的脚步顿住,此时,他就站在光与影的jiāo界处,好似整个人在yīn与阳的边界一般。
往前走去,就是地狱荆棘,再无回头路。
往后……
却是阳光普照,但那光明,却永远都不属于他这样出生就在地狱的人。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周念的声音天然的轻软,乔听惯了这世上各种各样的话语,阳奉yīn违有之,恶毒诅咒有之,威胁bī迫有之,可却还是头一次,有人傻乎乎的要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天堂不收地狱不留的魔鬼——回头是岸?
哦,也不对,并不是头一次。
乔回头去看周念,她长的并不算顶顶好看,但却让他觉得很舒服。
而这世上,让他觉得舒服的人,几乎凤毛麟角。
乔对周念笑了笑:“徐太太,你觉得,我还能收手吗?”
周念看着他转身离开,她想要追上去,想要再说点什么,可却又油然生出无力之感。
他这样的男人,该是早已没有回头路了吧。
乔穿过寂静无声的廊檐,廊檐下挂着无数的金丝鸟笼,内里养着的鸟雀,安静无声的饮水,时不时偏过头,轻轻啄着自己美丽的羽毛,这诡异的安静,却让乔觉得享受。
他不喜欢这世上的很多声音,尤其在他想起那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时,他最厌恨别人吵醒他。
所以那个漂亮的犹如传说中的海伦王后一般的女人,这般轻易就要死去。
可他却又不愿一个人。
所以这宅邸里养着无数的鸟雀,却没有一只会鸣叫,它们都被摘去了声带,再也发不出婉转的啼鸣了。
七岁那一年,养母将他叫到身前,把他的衣服全都脱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检查他的每一寸肌肤和头发,像是在检查一只牲口。
然后,她对他说,从今日开始,他要学着接客,给家里挣钱了。
他那时不懂养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养母是一个粗壮肥硕又粗鲁的丹麦女人,他从小挨了无数的打,从来不敢不听她的话。
可是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反抗她。
在他得知了接客的涵义是什么之后。
在他亲眼看到养母带着那些醉醺醺一身体毛,粗鲁野蛮脏兮兮的的杂种男人来到他们住的房子里,让七岁的他准备好,晚上要去伺候客人时。
他第一次起了杀心。
养母的身体变成血淋淋的尸块,那张让人作呕的脸,那张死都没有闭上的震惊惊惧的双眼,以后终于不用再看到了,终于不用每天每夜都活在极致的恐惧中了!
住了七年的,地狱一样的家,被他一把火烧光了。
七岁的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望着那被火烧成灰烬,被火吞噬的大大小小六条性命,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他们每一个,都是帮凶,在他被凌nüè,被折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同情过他,放过他一次。
所以,他们都该死。
乔不喜欢阳光,总让他想起那场大火。
如果他没有襁褓中被变卖数次,最后落入那样的家庭。
如果他幸运一点,被一个正常的家庭收养,也许,他再不会变成后来的乔。
可是上帝不偏爱他,所以他若是见了上帝,他一定亲手掐住他的脖子,问一问他,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样的命运。
其实他曾差一点被人握住手,救赎到岸上来。
只是可惜。
……
“琪琪,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远远的离开,再也不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顾英男抱着琪琪,这是数日来,她第一次对她这样温言软语。
琪琪却有些惊魂未定。
毕竟只是五岁多的孩子,遭遇这一系列变故,和自己亲生母亲来来回回翻脸反复无常,好像也不期然的生出了戒备心理。
顾英男这样温柔和她说话,她却还是觉得害怕。
妈妈说要带她走,是要将她送人,还是真的一起离开?
琪琪甚至不敢问一句。
夜色里,远远的有船驶来,船头摇摇晃晃的挂着一盏灯,顾英男立刻抱着琪琪站了起来。
从这个私人港口,离开帝都,然后再辗转去到缅甸,再去北欧,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顾英男到底还是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而此时的船上,陈默和江淮安静默的站在那里,在顾英男的身影清晰出现在他们视线中时。
终于,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的破灭了。
在慕舟哥安排好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和淮安嘴上不说,其实内心里,还是希冀着,顾英男并没有这样的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