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锦川想,其实他是嫉妒向衡的吧。
因为自小母亲舍下他远走高飞,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生下了和他不是一个父亲的孩子,而那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享尽了父母的宠爱,可是他呢?
虽然叔叔婶婶待他视如己出,可是这世上哪一个孩子,不是更渴望亲生父母的疼爱呢?
大洋彼岸,他多了一个小弟弟的消息传回国内,还在念幼稚园的他回房间就藏在被子里哭了一场,被婶婶发现之后,他倔强的擦干眼泪,以后,再也没有因为他们一家的事掉过一滴眼泪。
陆锦川一直都以为,他对于向衡,不会有太深的感情,更何况,那个自小在国外长大,受国外教育影响极深的家伙,一丁点都不懂得中国人的男女大防,甚至公然的觊觎自己的嫂子,陆锦川更是觉得对他厌恶至极。
可是不管他平日见到他怎样的不给他好脸色,或者是冷言以对,向衡却仿佛都丝毫的不介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每一次见面就要扑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如果不是他躲的快,或许他还要给他一个贴面礼——
那个家伙,整天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衣,歪戴着棒球帽,嘴巴里嚼着口香糖,一副吊儿郎当的篮球少年的样子,真是让他看了就觉得讨厌,可是渐渐的相处的时间久了,觉得那个有点傻的家伙,似乎也不赖。
总是好过于其他豪门贵胄家里,动不动就兄弟争斗,勾心斗角,弄的头破血流好太多,依着向衡的智商,想和他争抢,大概就是隔着刘翔和小学一年级学生体育课短跑水平的距离吧。
他压根不用担心那个整天把心思花在怎么装扮他的哈雷摩托,或者是怎样在赛车比赛上让那些小姑娘尖叫花痴上的家伙,会有一天胆大包天的妄图挑衅他的地位,所以他也就纵容着他的胡闹,甚至,连他对甄艾那些在他眼中看起来十分可笑的感情,他都未曾放在眼中。
也许他一直都把向衡当成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来看待,也是呢,成年人怎么会把一个孩子当成竞争对手?
所以,他总是冷眼看着他今天心血来潮想要干什么,明天又一时冲动要跑去公司朝九晚五了。
想到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领带都要打成红领巾的样子,陆锦川更是觉得好笑,后来听说他和甄艾离婚后,向衡四处去找甄艾,甄艾却压根不见他的消息,陆锦川更是觉得这家伙在异想天开。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他或许从未曾放在心中的弟弟,就是这个,他向来觉得不成气候对他造不成威胁的家伙,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他的一条命,换了他妻子和孩子的命。
陆锦川看着向衡被人推走的那一瞬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眼底的泪。
他抱紧了甄艾,努力的想要克制,再克制,可到底还是在隐忍的喉中,发出低低的哽咽。
那么年轻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如果昨天晚上,他再快一点,陆成再快一点……
陆锦川死死的咬住牙关,咬到双腮都有些麻木的生疼,而陆成站在一边,整个人已经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是他的失职造成的后果,原该死的那个人是他,可却让向少爷……
“陆成,你干什么!”
陆锦川一眼瞧到陆成面目狰狞的向外走,急忙叫住他。
“我杀了她!”
陆成几乎是哑着嗓子嘶吼出声。
“胡闹!”
杀了她,因为她一条贱命,还要再牺牲掉陆成的性命?
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惨重了!
“少爷!”陆成不解,一双眼眸已经是充血的赤红,陆锦川望住他,声音低沉,却蕴着无边伤痛:“你想让向衡枉死?”
陆成一时怔住。
“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
陆锦川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电梯出口处,忽然有嘶声裂肺哭声响起。
他转过头,正看到敞开的窗子外,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却正是春日最好的时光。
崔婉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而来,她跪倒在地,不停捶打着胸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已是全无往日风度。
她的哭声实在太惨烈,惨烈到让人毛骨悚然,如果未曾失去过至亲,或许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触。
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人,竟然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崔婉死死拽着向衡躺着的担架床,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向衡,不允许任何人把她推走。
甄艾望着她,那个鬓边有了苍白的女人,那个昔日高高在上,骄矜无比的女人,此刻跪坐在地上,赤着脚,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她揪着自己的心口,哭到最后,嗓子已然哑了,眼泪渐渐的也干了,她只是一声一声唤着她儿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