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酒足饭饱,天色将黑,顾运则正要叫小二来结账,忽听楼下又喧闹了起来,有人在喊叫着什么,听声音仿佛有些熟悉。顾运则顺口便问了一句:“楼下这是何事?”
小二把嘴一撇:“您知道今儿有位公子在这楼下救了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么?那时候还有银子买人,这会儿倒没银子付饭钱了。”
顾家众人相对愕然:那个青衣少年,没银子付饭钱?
第50章 寄住外祖家
翠华楼里人正是最多的时候,敞开包间的门,就能听见大堂里的声音,嘤嘤嗡嗡的,单是那青衣少年的声音听得最清楚:“我不是要赖饭钱,是荷包被人偷了!”
顾嫣然稍稍往外探了探身子,正好能看见那青衣少年站在大堂中,一脸的尴尬。方才卖身葬父的少女已然换下了孝衣,穿着一身显然是刚刚从成衣铺里买来的衣裳,弱柳扶风般站在他旁边。两人身边的桌子上摆了些残菜剩饭,瞧着也得值一二两银子。
“公子,本店是小本买卖,概不赊欠。”小二却不管青衣少年说了什么,只拿眼睛往那少女身上打量了一番,“看公子这位侍女穿的衣裳,公子也不该是那等无赖之人,还请公子快快付了饭钱。至于荷包是否被人偷盗,那是衙门的事,公子从本店出去,可立刻前去告官。”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少女身上。不少人都看了今日石牌楼下头演的那出戏,眼下这少女身上穿的衣裳也要值到三五两银子,倒是比那青衣少年身上的袍子还好,怎么看也不像是没钱的人。
青衣少年胀红了脸。他本来身上的确还有个五十来两银子的,今日取了十两为这少女的父亲买了棺材和寿衣,又取五两为她置办了衣裳,原该还剩三十多两,因听说这翠华楼风味地道,才带了人来吃饭,谁知要付账时手往腰里一探,荷包却不见了。
他本是有功夫的,可是对于“偷”之一道却所知不详,想来想去应该就是在成衣铺子购置衣裳的时候,他只顾看人换上衣裳出来有几分惊艳,却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荷包大约就是那时被人偷的。他全无防备,枉自有一身功夫,竟被人得了手。也是,平日里他出门也是前呼后拥,寻常人哪得近身,更不必说贼了。如今才说要自己出门行走几日,就被人得了手。
“公子——”那少女往他身边靠了靠,细声道,“若是,若是荷包丢了,公子就,就把奴婢再卖了吧,好歹也能得几两银子。”
“胡说!”青衣少年把脸一沉,“哪有买了你又卖的事儿,你只管放心。”在身上上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柄扇子来,“把这扇子压在你们柜上,回头我带了银子来赎。”
“扇子?”小二鼻子都快歪了,“公子,咱们这是酒楼,不是扇子店!”他在酒楼也呆了好几年,见过些好东西,倘若这扇子是件古物,或者扇骨是玉石、象牙所制,或者扇坠是什么古玉精晶,也都能抵些银子,偏偏这把扇子看上去纸质绝不超过二十年,扇骨更是普通的竹子,通身上下都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地方来,跟扇子店里五钱银子一把的没甚两样,居然要拿来抵一两多银子的饭钱!
青衣少年也恼了:“你懂不懂行?”他将扇子哗地展开,“好好看看,这是书画双绝禇易林的扇子,画的还是岁寒三友!单说这样一副扇面,润笔之资就是十两以上,且禇易林甚少画松梅竹,如今传世不过十幅,若是有人来求,二三十两都拿不下来!”
小二觑着眼往扇面上看了看,看不出个好歹来,只确定了那扇子连十五年都没有,便将嘴一撇:“对不起公子了,咱们孤陋寡闻的,不晓得禇易林是谁。公子这扇子既这么值钱,不如到当铺里去当了,换些现银给小店付账可好?”
这下青衣少年哑了。禇易林在二十年前被誉为书画双绝,可是后来便销声匿迹了。他是个傲骨之人,当初虽卖字画为生,但极少画岁寒三友。因他说松梅竹皆为有骨有节之物,一般人当不起,只有得他青眼之人才肯绘这三物。
这青衣少年手里的扇子,乃是当年禇易林画给他祖父的,他极其喜欢,此次变装出门,什么都没带,只没舍下这把扇子,这会儿也是被逼无奈了,才将扇子拿出来抵押的。可若是拿到当铺去,却不是什么古物,当不出银子来。
一时间气氛全僵,小二正准备吹胡子瞪眼再挤兑几句,忽然有个丫鬟从二楼下来,对青衣少年行了一礼道:“这位公子,可否将这扇子给我家主人一看,倘若真是禇先生真迹,我家主人愿出银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