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新皇帝胡乱对付了两口粥点,摆驾奉天殿。临走之前,他脸色郑重的告诉皇后,“妞妞,四哥无比盼望黑夜的来临。”白天有这么多烦人的事要做,晚上才能和妻儿团聚,共享天伦。夜晚,多么的诱人。
“我也是。”祁皇后情意绵绵。她的情意绵绵倒不是对着皇帝夫君,而是对着安静的、没有责任约束的夜晚。白天要做皇后,太讨厌了,晚上可以做妞妞,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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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俗称金銮殿,是一座金碧辉煌、美仑美奂的宫殿。新皇帝仪态庄严的坐在宝座上,文武大臣、勋贵外戚按序分列,秩序森严。
如果说,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代表的是皇权,地下站立的文武百官则是代表臣权,皇权和臣权交锋,不一定谁输谁赢,看实力。皇权高高在上,可皇帝是一个人,臣子们则是人多势众。没有皇帝能孤军奋战,必须要有臣子和他同一阵营,共同进退。
如果臣子们太抱团儿了,皇帝太孤单了,会怎么样呢?呵呵,那可有趣了,皇帝会拉上太监、锦衣卫做同盟,奉行特务统治,以保住自己的权威。
新皇帝听着官员们各自发表着高见,眼神清亮,不动声色。他太熟悉这些人了,自从他幼年之时跟在成化皇帝身边起,曾经无数次见自己的父亲被文官们气的跳脚,最后,成化皇帝在东厂之外另设西厂,重用太监,天朝曾经因此一度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许 大学士提出”勘查皇庄和勋戚庄园,还地于民,鼓励耕织”,“不问皇亲势要,凡系冒滥请乞及额外多占者悉还之于民”。这话一出品,文官们大都赞赏的点头,眼 中流露出兴奋欣喜之色,而勋戚们,则是悻悻然。他们占田占地多,豪取强夺,多有不法,许大学士的建议要是真实行了,他们的利益会大大受到损害。
文官们希望新皇帝赞成,勋戚们希望新皇帝反对。新皇帝呢,稳稳的坐着,并不急于下结论,命同意的、反对的各抒己见,互相辩论。
同 意的一方固然能讲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反对的一方也不弱,“皇庄、勋戚庄园年代久远的,怎么查,怎么清理?事隔多年,一笔糊涂账。”“宫里若是缺银子使, 成何体统?不只宫里,外戚、宗室若是过于落魄,朝廷颜面何存?”“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本来有这些庄园,一下子收回去了,怎么过日子?”
皇庄,包括皇帝、后妃的庄田,皇太子和在京诸王的庄田。皇庄遍布大兴、昌平、真定、保定等地,共达三万多顷,数量巨大。
土地总共就这么多,皇庄占的多,农民的地自然会减少。农民没地可种,就没地饭吃;没饭吃,或者离开家乡流浪,成为隐患重大的流民,或者为匪为盗,以希图活命,“饥寒刑戮死相同,攘夺犹能缓朝夕”。
朝臣们争的面红耳赤,渐渐的挽袖子,摩拳擦掌,想要打架。皇帝瞧的有趣,唇角泛上丝笑意。
朝臣们也不能真在金銮殿打架,最后齐向新皇帝讨主意,“伏乞圣裁。”新皇帝敛去唇角的笑意,神态肃穆庄严,“双方各有道理,卿等再议。”
还要再议,你这皇帝到底有没有个主意?朝臣们正在不满,却听皇帝声音清朗的说道:“从前的皇庄是否要清理,卿等商议了,拟出细则来报。自今往后,清兴宫皇太后、朕、皇后、太子、楚王、梁王,不增设皇庄。”
我,我娘,我媳妇,我儿子,全部不增设皇庄,不扰民,不侵民利。
朝臣们的不满,马上被感动所代替。高风亮节啊,新皇帝不增设皇庄,一处也不增!可是,且慢,他……他的零花钱打算从哪儿来啊,他,邵太后,皇后,太子,诸王,难道不要赏赐宫人、不要有私房钱?
“奉养皇太后,应丰厚。”李首辅小心翼翼的提出。你可以节俭,你节俭是美德,可是你不能让太后跟着你过苦日子吧。
“这是皇太后自己的意思。”新皇帝微笑,“皇太后性情仁善,生平最不愿做的事,便是扰民侵利,为害乡里。”
……
新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好不好。勋戚们一个一个垂头丧气,没了精气神儿。他们倒是想表示反对,可是……新皇帝,还摸不清脾气呢,稳妥起见,还是再等等吧。
内阁拟了清查皇庄和勋戚庄田的细则,皇帝朱笔批了“准”字。不过,皇帝额外加了一条,“昭穆皇后,和昭穆皇后家人,不在清查之列。”
优待皇嫂,优待皇嫂家人,新皇帝真是大度!连对新皇帝不大看得起的李首辅、卓次辅,也隐隐有些佩服。张皇后曾那般待他,他偏能做出这个姿态来,不管是真的宽仁,还是城府太深,总之看上去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