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腿弯,整晚搂着她,但她依然在半夜惊醒,在半夜又哭又喊,在半夜大声叫着他的父皇,全身颤抖。
无论我怎样拥抱着她,我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看着她痛苦的脸,我拍醒她,但其实她醒来又如何?醒来就不痛苦了吗?她醒转后睁开惊恐的双眼看着我:“娘,我看到父皇,我看到他了,他全知都是血,他全身都是血,他哭得很凄凉,我第一次听到父皇哭,他真的哭得很凄凉,那一刀一定是很痛很痛?娘你有没有疗伤的药?我们拿给父皇,我们给他止血,那血就不会不停地流出来,他就不会哭得那么凄凉,他的伤口就不会那么痛,父皇真的流了很多很多血,娘你赶紧拿药去给父皇。”她的双眼迷乱,她的声音惊慌中带着口腔,神智似乎已经有点不清醒。
“娘你带我去找父皇,他一个人一定很寂寞,他一定很想见我们,他一定很想抱着娘搂着风儿,娘,你告诉风儿,我怎样才能再看到父皇,我怎样才能看到他,风儿想父皇了,你告诉我,我怎样才看见他,我怎样才能找到他?”
我的风儿终于哭了,她终于哭了,看到她哭,看到她泪流满面,我松了一口气,我最怕的就是她什么都不说,我最怕的就是她不哭不闹,整个人呆呆的如没有灵魂一样,但她现在哭了,但她的哭声却让我觉得酸涩,让我觉得痛楚。
不只是她想见她的父皇,我也想看他,我也想他了,想不到昨晚依然相偎而眠,想不到昨晚他还情意绵绵地跟我商量着册封大典那天的细节,我还嫌她啰嗦,我还嫌他吵得我耳朵生痛,我还吼他,不许他再发出一丝声音。
想不到今日就已经阴阳相隔,永生永世不能相见,他真的已经听不到我说的话了,他真的不会看着我笑了,他真的不会搂我入怀了?早知如此,我昨晚就让他说,我让他说一个晚上,说得无话好说,心就不会遗憾,他一定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完,他一定有很多很多话对我说,为什么我不让他说?我为什么不让他说?我在心中吼着自己,泪悄悄地划下,我不敢哭出声,我哭了,风儿会哭得更厉害,如果我不够坚强,谁做她最后的依靠?
我心中的伤,我心中的痛不会比风儿少,也不会比她轻,但我要比她更坚强,我一定要比她更早露出笑脸,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让她安心,但她一晚反反复复地惊醒,惊醒过来不是呆呆地,就是嚎啕大哭,哭得我心都碎了,哭得我心都疼了,风儿,娘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伤痛?
这冷宫中潮湿阴冷,杂草丛生,夜晚老鼠不时出没,还要发出让人心寒的声响,这些老鼠胆子大得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眼睛射出阴森森的光芒,风儿看到总会很害怕,听到他们的叫声她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她见过无数尸体,她看过无比残酷地战场,她慢慢开始漠视血流成河,但她居然就害怕老鼠这小小的东西。
她说害怕他们锋利的牙齿,她害怕他们眼光中阴冷的光,她说:“娘,我就是怕那些老鼠,他们那牙齿寒光闪闪的,很锋利,老鼠眼里发出的寒光如他眼里的寒光一样,我害怕。”她偎依在我的怀里,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孩。
其实我也怕老鼠,我也害怕他们从我的脚爬过,我害怕他们在我头顶尖细地叫,但为了风儿,我装作一点都不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变得如此大胆,我爬起来为她驱赶着老鼠,我在她耳边哼着曲儿,虽然有我的歌声,她总会很快地睡着,但她依然禁不住要被噩梦惊醒,他依然会在梦中大声叫喊着她的父皇,声音凄厉,带着惊恐,然我的心剌痛得难以言说,我一晚无眠地抱着她,但却无法让她忘记心中的伤痛,也无法让她暂缓心中的恨。
这里还很阴冷,尤其现在到了冬天,晚上冷得剌骨,并且炉火总是不够暖,我们衣物也不够厚,我们像是被人遗落在一角自生自灭的小草,虽然卑微,但却顽强地生存着,虽然纤弱,但依然迎风招摇。
晚上我们母女俩相拥而相互取暖,我依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抚摸那冰冷的铁链,而她晚上总是在半夜里惊醒。
她有时半夜惊醒,会愤怒地大叫:“瀚暮,你杀我父皇,我要你血债血偿,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声音尖锐而果断,但骂着骂着她又会大哭起来,喃喃地说她父皇死得很惨,她想他了,她想他了。
听到她说想他,我更是肝肠寸断,我也想他了,想得心都碎了。
为了让风儿尽快能从伤痛走出来,我让自己先绽放第一抹笑脸,绚烂而坚强,但其实哭很难,笑也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