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润心头一松,又一紧。
松的是这个理由给了陛下回宫的台阶,也给了她台阶,一个“假扮帝王,以令诸侯”的重罪她便可免了。
紧的是陛下这番话口齿流利,天衣无fèng,实在不像一个三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虽然章凝可以教她,但陛下说这话的眼神神qíng,已经和她印象里那个口水滴答只会偷瞄宫女胸的纨绔相差太大了,这样的反差,让她紧张。
她随即又笑自己刚才是吓疯了,怎么想得出要坚持里头那个才是皇帝?这两人当面一对质,里头那个立即穿帮,她岂不是死罪?
“是微臣失察。”她立即接上,赶紧跪下,俯伏在泥水里磕头,“殿内灯光昏暗,微臣不敢随意抬头窥视天颜,以至于未能发现陛下已经出宫,请陛下责罚。”
她只是随口套话,谁知景泰蓝立即接口道,“朕觉得也该罚你。你乔大人真的好失察哦。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真假你都分不出,就你这眼神,怎么能担当保护朕的重大职责?这要下次有个刺客冒充朕,你是不是也山呼万岁,让他夺了朕的命,然后出来杀太监撒气?”
阶上阶下忽然沉默。
连雨声都似乎哗啦啦大了许多。
众人瞪着眼睛,都觉得似乎被小皇帝犀利的话劈中。
乔雨润被劈得更厉害,霍然抬头,一瞬间脸色惨白——她知道她要面临什么了。她更没想到,这话是皇帝说出来的,章凝说还差不多。
她看看章凝,章凝张着嘴,老眼瞪得贼大,比其余人更惊讶。
乔雨润心头一阵冰凉。
陛下的话不是大司空教的!是他自己说的!他……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这大半年他到底到哪去了?遇见了谁?
“陛下,微臣……”
“还有这群西局的太监们。”景泰蓝根本不理她,又转向那批西局太监,“你们号称把内殿守得苍蝇都飞不进去,朕一个大活人怎么出来的?就你们这群废物,能保护好朕?”
西局太监们噗通跪倒一地,连连磕头,却不敢为自己辩解。怎么辩?内殿确实守卫得苍蝇都飞不出去,没有任何人看到有人出入,但皇帝确实现在是从外面回来。他们自己都糊涂着,看看面前的皇帝,再看看内殿,那点灯光还亮着。
有人心里有疑惑,却不敢往那个方向猜。无论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面前的这个才是皇帝。
“陛下!”乔雨润听着景泰蓝话风不好,竟然是要立刻发作的样子,急忙磕一个头,抢先道,“微臣等奉太后之命保卫陛下,从不敢懈怠。今日之事是微臣谬误,微臣愿意至太后驾前自领罪责,但请陛下不要误会微臣拳拳之心,有伤太后爱护之意!”
她搬出宗政太后,暗示这是太后意旨,景泰蓝若是随意裁撤太后派来保护他的人,便是不孝。
景泰蓝眨眨大眼睛,想了想,“嗯”了一声。
乔雨润心中刚刚一喜,就听见景泰蓝巴拉巴拉地道:“不过乔大人你说什么朕听不懂呀,母后的意思朕当然不会违背。你们保卫得虽然很糟糕,朕好歹还应该给你们一个机会嘛。”
“是,是。”乔雨润磕头,“谢陛下……”
“但朕觉得你们守卫正殿是不行了,把安危jiāo给你们朕同意三公也不会同意。”景泰蓝狡黠地瞟章凝一眼,“那你们就戴罪立功吧……先去守卫那个殿,守得好再把你们调回来。”
他肥肥短短的手指一指。
乔雨润顿时气歪了嘴。
那一片黑压压的低矮的房屋,是永庆宫宫人的集中居住地,其中也有冷宫、下房、刑房、甚至也有茅厕,给宫人专用的澡堂……
堂堂西局指挥使,去给一群永庆宫宫人守厕所看澡堂?
乔雨润浑身发抖,抵在地面的过长的指甲在石板地上摩擦,咔咔直响。
她就错了!
陛下根本不会把她和西局赶出去!
赶出去岂不是给了她自由,让她去给太后通风报信?陛下根本是既要剥夺她的守卫之权,又要把她qiáng硬地留在这里!
她被骗了!
乔雨润简直不敢相信,三十老娘倒绷孩儿,她自负聪明,竟然被一个孩子给耍了?
章凝在一边尽乐了,他先前倒是在车内和景泰蓝商量如何将乔雨润剥权,又如何合理软禁她不让她出宫,但还没商量出结果已经到了,之后的处理基本都是景泰蓝自己的意思,这反应、这智慧、这yīn险,老家伙满意得要命,胡子都要飞了起来。
陛下当初跑得好呀,一日千里啊!这让他留在太史阑身边留得对呀,瞧这一个模子脱出来的蔫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