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垂下脸来,眼眶里有晶莹闪动,景泰蓝果然没有笑,小脸近乎严肃地对着她,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他对着那点湿润发了阵痴,忽然将手指凑到唇边,小嘴抿了抿。
“麻麻为我流眼泪。”他笑呵呵地道,“气死公公。”
太史阑先是忍不住一笑,觉得这孩子思维真诡异,怎么想到容楚身上去的?随即又一阵心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三岁的娃娃,已经学会qiáng颜欢笑,博她欢喜了。
他珍惜他的眼泪,正如他珍惜和她相处的一切。
“没有关系。”景泰蓝直起身,抱住她的脑袋,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保护了麻麻,麻麻才能一直在我身边,你说过一直保护我的。”
太史阑想,一个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透彻,确实,景泰蓝回到那个位置,她留在景泰蓝身边的可能xing才最大,虽然她不忍,但这就是事实。
“我们都要努力qiáng大。”她吻了吻他的额头,“麻麻不得不要求你很多,因为我们的敌人都太qiáng,我不希望你bào毙宫中,正如你也不希望我横死路途。”
“不会的。”景泰蓝抱住她,发誓一般地道,“我不允许。”
“很抱歉和你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太史阑唏嘘一声,“因为接下来我就要问你正题,大司空章凝来了,你要见他吗?”
她将近期发生的事,和景泰蓝用最简单的话语描述了一遍。
景泰蓝慢慢爬下她的膝盖,不再要她抱,而是牵住了她的手,走向那个院子。
“麻麻,我们走吧。”
“我们走。”
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慢慢走出,影子很长,覆盖在路的尽头。
片刻后,章凝听见了敲门声。
大司空挥挥手,让护卫去开门,门开了,他愕然瞪住太史阑牵住的小人儿。
听太史阑那么慎重的语气,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为此特意等在屋子里,谁知道等来的是这么一个小不点。
太史阑迎着他诧异的目光,平静地躬躬身,道:“大人,听说您有要事传我。”
章凝若有所悟,瞟她一眼,对屋子里的护卫侍从们挥挥手,“我和太史大人有话要谈,你们都下去。”
人都离开了,最后离开的还关上了门,太史阑顺手关上窗子,她少见的慎重,让章凝皱起了眉,心中忽然有种压抑的紧张。
他忍不住要失笑,觉得自己被神神鬼鬼的太史阑影响了。
他的眼光在景泰蓝身上掠过,漫不经心的,随即忽然一顿,停了停,又扫了回来。
第二眼再看时,他的眼神里多了惊异和不确定,忍不住又上前一步,看了又看,试探地笑道:“太史大人,这是你的儿子吗?这身形气质,看着真是出众……”
景泰蓝忽然上前一步。
小小孩子,此刻这一步伐,和平日里短腿乱晃截然不同,沉稳的,端肃的,缓慢的,只是一步,便走出了风华,走出了一分尊贵的气质。
章凝身子一僵,停住。
景泰蓝面对着他,抬起手,撕开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撕下,还是一张玉雪可爱,粉嫩团团的脸,只是和先前那个又不一样。
章凝看清楚那张脸时,大大晃了一晃,脚跟一撤,后腰撞在了书桌上。
随即他抬起手,指着景泰蓝,“你……你……”又转头,指着一边站着的太史阑,“你……你……”
可怜三榜进士出身,辩才无碍的章大司空,一生里第一次结巴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你什么你?”景泰蓝声音稚嫩却清晰,“章大司空,还不快来拜见朕?”
太史阑第一次听景泰蓝这样自称,听着觉得有点想笑。
章凝的眼珠子却险些又掉了出来。
“这……这……”他原本十分震惊,此刻却更加惊讶,愕然道,“你说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张脸的主人,上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口齿不清,不会走路,大眼迷离口水滴答,赖在宫女怀里不住蹭人家的胸。
此刻脸还是那张脸,但jīng神、气质、言辞,都脱胎换骨,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章凝终究老成持重,并不肯因为面貌的相似便贸然相认,毕竟在官方的说法里,陛下“出天花”正在宫中休养,因为先天娇弱,又染了风寒,太医说最好避见外人,好好静养半年到一年才成。
怎么可能在这离丽京几百里的地方,西凌首府昭阳城内,又见一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