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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244)

她轻轻抚摸小子光滑柔软的头发,轻轻道:“现在你看见的,是真正的战争,战争里人命是数字。”

景泰蓝不抬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嗅见她软甲上新鲜的血气,仰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点询问的看她。

“帝王之业,开疆拓土。”太史阑拍拍他,示意他安心,又道,“但凡有为君主,安定国力之后,想着的便是剑指天下,扩张国土,留予王朝万代,以成万世之基。所以有穷兵黩武,有战火连绵,有这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有这父母亲人从此死别。”

她指指城下,又指指城上,景泰蓝停止了颤抖,扭头默默看着。

“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我?”

景泰蓝立即狂点头。

“那些老人和孩子,也会很害怕失去他们的儿子和父亲。”太史阑低声道,“将心比心,你要记住。”

“嗯。”景泰蓝吸着鼻子,“不要打仗。”

“不。”太史阑冷冷道,“侵入家门的,无故挑衅的,横蛮霸道的,欺我百姓的,抢我国土的,要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它心惊胆战,打到它望风而逃,打到它再不敢骄纵狂妄,欺我父老。记住,一个外政上懦弱无为的国家,一样庇护不了子民,一个庇护不了子民的国家,迟早沦陷在外族的铁蹄下。”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道:“就像李先生抢麻麻,我也可以打,一个不能保护麻麻的孩子,迟早会没有麻麻。”

“你打得过尽管打。”太史阑道,“一个不能将所有敌手都击退的男人,他不配去抢女人。”

赵十三看着太史阑淡定认真的神qíng,双臂抱胸,在城头冷风里萧瑟地颤了颤——主子,您要不要把家传秘笈再往深里练一练?

李扶舟正好走过来,倚着城墙听两人对话,笑了笑。

没想到太史阑是这样的。

谁都看出她擅长战争,是战争之中光芒最为熠熠的宝藏,天下越乱,她越有机会展示属于她的坚刚特质,脱颖而出。但谁也没想到,那般qiáng硬冷静的她,竟然不是战争狂人。

她锋利,是因为遇qiáng愈qiáng,如蚌,张开坚硬的外壳,抵御一切窥探的海cháo,内心深处,却柔软地托着圆润的珠。

“回去吧。”太史阑拍拍景泰蓝的大脑袋,“好好练功,将来揍人。”

赵十三带着景泰蓝下了城头,日光猛烈地自头顶一窜,窜过箭楼,天亮了。

城下的喧嚣渐弱,太史阑回身,看见西番兵开始退兵,第一波的攻城战,结束了。

几乎在西番兵退下城头的那一刻,所有新兵都瘫软在地,很多人麻木地发一阵呆,一转眼看见身侧血迹斑斑,肩膀后头的蹀垛上还堆着敌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忽然便开始呕吐,痛哭。

也有大笑的,神经质一般又蹦又跳,狂呼胜利,却在被同伴一拍肩膀后,回转身泪流满面。

此刻疯狂的城头,没有人去阻止,太史阑和李扶舟并肩默默地看着。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血ròu和死亡铸就钢铁心xing。

这只是第一次,一场必经的发泄。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场一场的攻城战后,这些未见血腥的百姓青年,会眼睛都不眨地,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窝。

“他们会成为百炼jīng兵。”李扶舟注意着四周新兵的表现,很jīng准地指出了其中的jīng英。

太史阑却道:“战争给人的,永远只有创伤。”

李扶舟转眼看她,笑了笑。

“又有话在心里不肯说是么?”太史阑道,“你想说——太史阑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悲天悯人的人。”

李扶舟默然,半晌轻轻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太史阑好像没听见这句话,接着又道:“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你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真正温暖的人。”

李扶舟的手搭在城头冰冷的灰砖上,洁白的手,和深黑的砖鲜明对比,看起来温润,却也是温润的冷,日光无声地,从指尖滑过。

“你看太阳。”他道,“晒久了终究会暖和的。”

“没有永恒的日头,却有从不迟到的黑夜。”太史阑望着那日色,眯起眼睛。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看西番兵退去,那先前持矛险些要了太史阑xing命的将领,在大旗下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入后阵。

李扶舟在城头放了一管烟火,通知城外配合作战的江湖人士撤离。

“我们现在只能等临近的上府兵出兵,或者天纪军来救。周围府县军力不足仅能自保,指望他们怕是不能。”李扶舟道,“最快三天,我们才能等到援军。城里粮食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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